孔瑄來到庭院裡時,就看見晴明擼著袖子把一個小妖怪按在地上揍得嗷嗷直叫。

見慣了晴明‘君子動口不動手’模式的孔瑄有點懵:“這是...怎麼了?”

神樂幾步跑到她身邊,湊在她耳邊和她說著悄悄話:“那個妖怪把晴明的院子弄成現在的模樣,他生氣了。”

“哦,這樣啊。”孔瑄點點頭,也學著她壓低了聲音:“不過...他平日裡不是最討厭別人動手動腳的嘛?”

“我也不清楚。”小姑娘搖搖頭:“他剛才說,想知道一下比丘尼平時打他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面對這樣的回答,孔瑄扭頭看了一眼一邊打著小妖怪一邊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的晴明,第一次有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愧疚感。

——該不是晴明...被我什麼時候不小心打傻了吧?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晴明的動作,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他還懂得和我平時打他的時候一樣,不能打頭,看起來好像真的只是想體驗一下打人的感覺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孔瑄盯著他太久了,晴明忽然鬆了手,小妖怪砰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連滾帶爬地從他身邊逃走了。

晴明倏地站直了身子,直勾勾地朝孔瑄的方向望了過來,稍顯單薄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看起來累得不輕。

他長長的銀發被汗水浸濕,黏在了微微泛紅的臉頰上,那雙像是被汗水浸過的狐貍眼睜得大大的,亮的驚人。

孔瑄被他眼裡的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這...這什麼情況?!

出乎孔瑄意料的,他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朝著她興奮地揮著手。

“比丘尼!比丘尼!!”晴明像是沒看懂孔瑄臉上的複雜神色,開心地和朋友分享著自己最新的收獲:“我發現用拳頭揍人真的很爽誒!!!”

在這一瞬間,孔瑄覺得,剛才為他擔憂的自己,宛如一個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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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博雅給大天狗包紮好傷口,晴明給陰陽頭去信說那個下毒的陰陽師的事情,孔瑄把宅子裡裡外外巡視了一遍,神樂和連一起張羅好晚飯之後,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大家匆匆吃過飯之後,連把結界張得更開,籠罩了整個安倍宅。

不知道博雅和大天狗湊在一起說了些什麼,這兩個家夥一人一支笛子,在朦朧的夜色裡合奏了起來,笛子清亮的聲音在安倍宅的上空悠然地回響著。

孔瑄倚坐在廊柱旁邊,輕輕和著節拍,用腳尖輕輕點著地面。

神樂張著大眼睛,靠在晴明身邊靜靜地聽著,晴明閉著眼睛,摺扇按著曲子的節拍敲著掌心。

‘咚,咚,咚’

極有節奏的三聲叩門聲響了起來,打斷了難得的寧靜氣氛。

“哎呀,有客人...不對...”孔瑄站起身,走到了門邊,輕輕開啟了門,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個人:“是宅子的主人——回來了呢。”

聽到孔瑄嘴裡的‘回來’這個詞,黑晴明有一瞬的恍惚。

不過他很快就恢複正常,露出了熟悉的囂張表情。

“真是無能的家夥啊。”他走進了安倍宅,掃過那些藻類和低垂的枝丫:“查不到有用的訊息就算了,現在居然連院子也守不住了嗎?”

孔瑄看見晴明憋紅了臉,便替他回了一句:“守院子可不是晴明的活兒。”

“倒是你。”她關上門,繞著黑晴明走了一圈,臉上帶著調侃之色:“你那份破綻百出的記憶,找到原來的版本了嗎?”

“讓我站在這兒說?”黑晴明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表情帶著嘲諷:“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我並無此意。”晴明倒是好脾氣地笑道:“請到茶室裡坐坐吧。”

此時大天狗已經起身,收攏了翅膀站到了黑晴明的身後,兩人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交換了一個眼神,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等到大家在茶室裡坐定,每人手裡捧著一杯熱茶時,黑晴明才緩緩開了口。

“我的記憶從陰陽兩面分離開之後,就被篡改了,之前的記憶也有模糊不清的地方。”他靜靜地端著茶,熱氣模糊了他臉上的神色:“我的身上被八岐大蛇留下了一個印記,我的記憶告訴我那是我與八岐大蛇簽訂契約時烙下的,但是我仔細拓印了這個印記,參考了我身體的情況進行研究。研究之後,我發現它並未含有約束性,但是能夠對我産生一定的影響——這並不是記憶裡所謂的契約類的法陣,倒像是控制類的法陣。也就是說,很可能在所謂的我和八岐大蛇簽訂契約的記憶之前,這個印記就存在了。它可能影響了我的一些行為舉止,甚至可能影響了我的一部分記憶與靈魂。”

他輕輕呼了一口氣,吹散了一些面前的水霧:“我又稍微推算了一下它到底是什麼時候存在於我的靈魂上的,得出的時間是在陰陽兩面分離前後。”

“也就是說——”他忽然抬頭望向了晴明,眼神帶著晴明沒有過的鋒銳感:“在陰陽兩面分離的時候,八岐大蛇很有可能在場,給我烙下了這個印記,再模糊我的記憶以便於操控我。鑒於它被封印在陰陽兩界的狹縫裡,我有了一個猜想。”

潛意識告訴晴明,這個猜想很可能會顛覆他的認知。但他還是無視了隱隱的不安感,追問道:“什麼?”

黑晴明輕輕抿了一口茶:“陰陽分離之術可能並不是為了分離我的陰陽面而施行的,而是一個失敗的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