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瑄輕輕抓著法杖,任由它帶著自己走出了楓葉林,她召出了禦靈孔雀,坐到了它的背上,往法杖指引的方向飛去。

坐在孔雀背上遠遠望去,往日平靜的海面波濤洶湧,暗色的海水拔高成一道水牆,逼近了海邊的村莊。農田被海水淹沒,房屋被巨浪推倒。人們在水中拼命掙紮著,希望能夠找到一片浮木,可惜層層疊疊的巨浪不斷湧來,把抱住樹幹求生的人們拍落,也按下了水面上掙紮的頭顱。

孔瑄示意孔雀壓低飛行的高度,可層層疊疊的波浪加上劇烈的海風,讓她根本沒有辦法看清到底哪裡有人。舉目四望,到處都是一片汪洋,只有幾株樹冠露在水面上,隨著水波不斷地搖曳。

孔瑄的衣服被浪花打濕,緊緊地貼在了身上。被黑炎灼傷的傷口接觸到海水,疼得她不停發顫。

大海沒有給任何人冒出頭換氣的機會,處在汪洋正中的孔瑄輕輕撫摸著孔雀的羽毛,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助。

“你是來接我的嗎?”青年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在望著水面出神的孔瑄身後響起。

孔瑄嚇得一個激靈,迅速地扭過了頭。她看見一個面板白皙的青年穩穩地站在水面上,濕漉漉的半長劉海下,一雙疲憊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青年極高,目測身高至少有一米九,有些瘦弱的身體站得筆直。他的面部輪廓稜角分明,很是俊朗,一雙黑裡泛著微藍的深邃眼睛就像黯淡的夜空,只有微弱的一點星光閃動其中。

青年身後是一條盤旋於如月球一般表面凹凸不平的紅色球體上的白龍,龍尾纏繞著他的左上臂,龍頭倚在紅色的球上,半闔著眼靜靜地打量著孔瑄。青年平舉的右掌上,一雙錦鯉靜靜地繞著一個小球遊動,他的身側還漂浮著兩件武器一樣的東西,孔瑄無法辨別那到底是什麼,只能隱約感覺到青年體內的力量與自己的力量同源。

孔瑄覺得面前這個虛弱又狼狽的青年對她並沒有惡意,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能先向他表明了自己只是)看起來單純無害殺傷力也不大的身份:“你好,我叫八百比丘尼,是一名佔蔔師。”

“原來是佔蔔師嗎......”青年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眼裡微弱的星光逐漸黯淡:“你可以叫我...荒......”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在空氣中緩緩消散的最後的一縷聲音就好像是從他身體裡抽走的最後一絲力氣。還沒等孔瑄反應過來,他便朝著她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來。

急急忙忙站起身將他接住,孔瑄抬起頭看了一眼團在紅球上閉眼裝死的白龍,又低頭看了看自家承載著兩人份的體重,奮力撲扇著翅膀不讓自己掉下水的孔雀,心疼地拍了拍它的脖頸:“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辛苦你啦!”

———————————————————————————————————————

將荒交給早就焦急地等在庭院中的連和般若,只來得及囑託他們一句好好打理一下他的孔瑄便被臭著臉的琴師拖去了茶室裡接受花鳥卷的治療。

掌心、腳踝、小臂和腰側那些被黑炎灼傷的地方被細細地清理了一遍,在剪去被燒焦的布料之後,花鳥卷將手覆在了孔瑄的手背上,閉上了眼睛。綠色的光點從她的手心流瀉而出,一點點覆蓋住孔瑄的傷口,緩緩將纏繞其上的黑氣吞噬掉。沒有了黑氣,傷口在不死詛咒的作用下癒合得更快了,很快新的面板便生長了出來,看不出哪裡曾經受過了傷。

“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我不再和安倍晴明他們瞎胡鬧的。”端坐一旁的琴師聲音冷淡而平靜,和他的聲音完全相反的是他周身那肅殺凜冽的氣息:“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解釋一下你身上的地獄之炎和你帶回來的那個與神明牽扯上關系的青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個......”孔瑄的眼神四處遊移,最後把求助的眼神定格在了花鳥卷小姐姐的身上:“我說那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弟弟你信嗎?”

琴師的回複是一聲嘲諷的輕哼和加大功率的冷氣輸出。

花鳥卷小姐姐遞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轉身便離開了茶室。只留下渾身濕透的孔瑄一個人面對爆發的冰山,在周身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比丘尼,你的傷治好了嗎?幹嘛穿著濕衣服坐在這?再不去換衣服你就會感冒的呀!”般若不愧是小天使,總是在孔瑄最需要的時候救她一命,然後...再默默補上一刀:“有什麼事情梳洗幹淨吃飽喝足了慢慢說啊,反正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有什麼事情隨時都可以談啊,不~是~嗎~?”

聽出了話裡話外那股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suan)一suan)談zhang)”的意思,孔瑄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感覺事情大條了。

一直低頭啜飲著清茶的琴師嚥下了口中的茶,默默放下了茶杯,杯底在木質的桌面上發出了清脆的叩擊聲。

“你先去換個衣服吃點東西吧。”琴師終於抬起眼簾賞了瑟瑟發抖的她一眼,眼底的冰川依然沒有消融的跡象:“剛剛的問題,我希望在晚餐前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對你回複的滿意程度,決定了你對今天晚飯的滿意程度。所以我希望你——仔細斟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