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鎮離開的時候,關卿還在勸張阿姨:

“阿姨,城市裡什麼都有。把小孩子帶過去養,到時候他上學什麼的也方便……而且您一個人,多累啊。”

張阿姨搖搖頭。

她的五官還是給人很刻薄的感覺,說話也像在吵架,但此時卻給人感覺無比溫柔:“不用了,我等他。”

張阿姨的丈夫是戰時失蹤,大家都知道人是沒了,只是沒找到屍體。

“他一天沒回,我就等他一天。”

她說的很平淡。

但關卿卻突然心中一澀,那種感覺無法言說,他真的在一瞬間,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可能是一種感同身受。

像是隔著多年的光陰,與很久以前的自己對視了一眼。那個無助的冬夜,那一段謝許杳無音信的日子裡,他也是這麼想的吧。

哪怕他就再也不回來了呢。

那他也等。他寧願一生都靠以前的回憶茍延殘喘,也不想就此與謝許、與愛著謝許的自己告別,去迎接新生活。

說他愚昧也好、無知也罷。

明明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人會去誇贊的堅持,但他就是願意,無論多久。

張阿姨駝著背,一手牽著小男孩,緩緩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要看的都看完了嗎?”謝許叼著根草,雙手背在腦後,問他。

“嗯。”關卿點點頭,突然把謝許的手拉住,攤開五指。

謝許:“……?”

關卿伸出手,與他五指緊扣,笑了笑:“謝謝你。”

送我一個完整的童年。

他們一起到了關卿陰霾的夢魘裡,打了怪獸,也在一片灰暗裡發現了一點光芒。關卿想,以後,這些人應該可以退場了。

從他的夢裡,從他的生命裡。

他徹底地翻過了這一頁,好也罷,壞也罷,那些人與事靜靜地呆在那裡,不曾消失,但也不會再出現。

“關卿,我感覺你……”謝許叼著草,看他,那眼神又像在開玩笑,又像是無比認真,“變了。”

關卿晃了晃他們緊握著的手,不在意道:“是嗎?”

“變得更好看了。”謝許接道。

關卿勾著唇角笑,突然踮起腳,在謝許耳邊輕輕說:“那你喜歡嗎?”

他幾乎是在用氣聲說,溫熱的吐息都噴在謝許的耳側。

“……也變壞了。”謝許順勢轉頭親他,耳根變得通紅。

“走吧,回去。”關卿扯扯謝許的手,接他們的直升機來了。

這短短兩天像一場夢,很快就過去了,但明顯有什麼改變、正在悄悄進行。

關卿是累了,上飛機沒多久就睡著了。

關卿是被電話吵醒的。

他竟然已經在自己的家裡了。謝許給他留紙條,說他睡得太沉,直接把他送回家了——鑰匙是從他錢包裡搜的,沒動歪心思,連衣服都沒脫,讓他別擔心。

關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