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很多人愛。”

關卿看著謝許,認真地說:

“我只要,我愛的人愛我。”

兩人隔著很近的距離對視,關卿平靜地看著謝許。

而謝許在關卿的注視下,臉一點一點紅了起來。過了很久,他低聲說:“好啊。”

關卿沒反應過來,說:“什麼好?”

“咳,沒什麼。”謝許摸了摸鼻子,說,“快到了,咱們準備一下。”

“對了,這是去哪兒?”到現在,關卿還不知道‘私奔’究竟是去哪兒。

謝許往旅行包裡塞了水、雨傘等東西,說:“去打怪獸。”

“……啊?”

關卿不明所以。

下飛機後,又換乘汽車,最後道路過於崎嶇,他們不得不又換乘了摩托車。

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熟悉,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

揹著簡陋的書包、穿著打了許多補丁的校服,從偏僻的小鎮走向縣城的高中。他正是沿著這條路,帶著母親走出了幾乎困擾他們半生的貧窮與困苦。

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

空氣中帶著點夏末的冰涼,有草梗和露水的味道,夾雜著鄉下特有的飼料、糞便氣味。這個點,整個小鎮都陷入了沉睡,只有一家小賣部門口的燈還亮著,不知是在等誰。

這是時常出現在他夢魘裡的地方。

他時常會夢到,自己高考落榜,在小鎮蹉跎一生。像每一個在這裡出生的小孩,粗魯、無知、愚昧,他們在小的時候就會欺負弱小或者貧窮的孩子,長大了則在家裡的安排下謀一份差事、結婚,然後打老婆、罵老人,抽煙酗酒,在麻將館罵罵咧咧地為了一角兩角錢斤斤計較。

或者會夢到自己又變小了,父親對他和母親拳打腳踢,母親把他護在身下,被父親打的頭破血流。他被鄰居家的小孩推到地上,罵他是‘小偷家的孩子’,罵他是‘有爹生沒爹養的掃把星’。

他爬起來打那小孩,哭著說:“我媽不是小偷,我有爹。”

那小孩哇地一聲大哭,幾扇門同時開啟,裡面的大人走出來,所有人都盯著他,說他‘跟他那個打老婆的爸一模一樣’。

他母親走出來,抖著手給了他一巴掌,然後一家家賠禮道歉。那明明是他們攢起來的、為數不多的積蓄,眼見著就這麼送了出去。

他明明沒有錯。

……

關卿陷入回憶裡,漸漸顫抖起來。

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我們回去吧,好不好?去……去夏威夷,去哪兒都行。”他沒回頭,低聲說。

“不行。”謝許的聲音很溫柔,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我想讓你親眼看看。

“看——那些總是出現在你噩夢裡的東西,其實不值一提。他們再也無法傷害到現在的你。”

謝許往前踏了一步,轉身。

他像上次,蠱惑關卿在踩腳踏車時鬆手那樣,深深地看著他,對他伸出手:

“我陪你看。相信我。”

關卿的手伸在半空,遲疑地指尖蜷起,下一秒,被謝許整個握住。

謝許的眼神分明在說,我不許你逃避。

我可以陪你面對一切,但是我不可以陪著你安居一隅,一輩子都活在過去的陰影裡。

他拉著他,在布滿泥濘碎石、崎嶇無比的小路上,一步一步走向關卿陰暗蒙塵的童年歲月。

走進了他的夢魘裡。

鎮子上有一間很簡陋的招待所。

兩人沒有事先計劃,深夜到來,只好在招待所湊合一夜。那老人開著盞晃悠悠的拉線白熾燈,腰彎的很低,頭也埋得很低:

“老闆,我們這兒一個晚上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