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教學樓牆壁上掛著一塊嶄新的數字顯示屏,按照一定時間頻率來回翻滾歡迎家長到訪的紅色字幕標語。

她是在中午才臨時收到這單,假扮富裕家庭的學生家長參加家長會。

攥著的手機發出悶響,她滑開鎖屏點選交易平臺軟體,瞄了一眼聊天框浮出的具體資訊,才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後面。

沒有電梯,直爬到第六層的走廊盡頭才到目的地。

門口左側設定了一個簽到臺,李萊爾耐心等前一個人交筆後才俯下身填寫家長資訊。

指腹懸浮在印刷油墨味的名單上行進,李萊爾迅速用模仿不到 10 分鐘的筆跡簽下另一個陌生的名字。

正要踏進教室,突如其來地被橫出的一隻手攔住。她扭頭以微不可查的目光掃視阻攔的人,在瞥到對方脖子上掛著班主任工作牌時,立馬展開笑容。

有點讓她回憶起學生時代被老師罰站的情形。

班主任說,“請問孩子的父親來嗎?事關孩子升學的事情,最好父母雙方都能到場。”

事先已經瞭解對接的學生情況,李萊爾眉頭稍稍聚攏,一副有心無力的神情,“最近公司最近正接手了一個大專案,他抽不出身,老師的話我會錄給他聽的。”隨即舉起手機揚了揚。

被以工作為由搪塞的老師無可奈何,只能放她過關。

一張張矩形書桌將教室填滿,大人像玩偶公仔的身體套進不合身衣服般塞進書桌和椅子的空隙裡。

家長成對來的情況依然不算多數,年齡差距也沒到無法用化妝可以彌補的地步,她在這其中並不算突兀。

側著身子彎彎繞繞走一圈,她找到指定座位,終於坐下。

位置正好靠著沒關緊的窗,雨絲溜進來,她起身把鋁窗推到最邊緣。

旁邊的家長見她坐定後轉過頭來寒暄了幾句,李萊爾輕輕地微笑,裝成矜持靦腆的樣子,也盡量剋制表達欲,將資訊資料裡的內容揉碎成幾句話講,聽到不懂的地方也只是和稀泥。

如魚得水地把握表演力度,李萊爾得心應手,她靠生活演員這份兼職獲取了豐厚的報酬。

手提包裡甚至有幾十張身份不一樣的名片。

她很擅長撒謊。

陳舊的上課鈴打斷密集話語聲,家長們紛紛轉正身體面對講臺上的班主任。

李萊爾自然沒興趣聽,開啟手機錄音機,以最小幅度低頭思考最近要交的龍鳳褂裙定稿,許多圖案需要自己一一設計,再用繡花針化為實物。

最近為了這一版設計稿她已經熬了無數個夜,清晨起來再一次次斃掉前一晚絞盡腦汁擠出來的成果,靈感已經幹涸得見底。

如果不是家庭經濟狀況出現問題,她絕不需這麼委屈自己。

母親離世後,不通業務的父親攬下繡廠的生意,但因為跟不上流行風向再加上市場競爭激烈,訂單數量也越來越少,經濟發展一落千丈。為了擔負上百萬的員工遣散費,家裡東拼西湊,即使這樣這麼多年也依然補不齊債務窟窿。

上了大學後,她一面靠設計師身份替別人定製繡品獲得收益,可接到這樣的工作並不是時時能有,於是另一面又靠扮演他人的家長、女兒等角色獲取報酬。

日複一日,成為自己的時間寥寥無幾。

不知思考了多久,才恍然發覺周圍在一剎那間安靜至零點,沒有人說話。出於職業敏感,失去場面掌控感的恐懼迅速卷來。

李萊爾抬頭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朝著門口的方向看,於是視線隨著大流飄過去。

棕櫚色門框與站立其中的男人組成一幅裝裱完美的畫作。

她的心被吊起來。

年少時一起抵擋集體惡意而後又徹底鬧掰的同伴。

自己唯一一次失手曾落在時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