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不會真的生氣。李萊爾嘴上道歉,心裡毫無負罪感。

身上廉價刺鼻的煙霧氣味還未散,出於禮貌,李萊爾坐穩後,稍稍將身子往外扯,與時崇拉開距離。咕嚕一聲,車子駛過下坡,不安穩地晃蕩了一下,她的肩膀觸不及防撞到時崇的肩膀,兩個人捱得很近。

過緊的距離,總得幹點什麼疏解。

窗外的雨絲飄進來了,打濕她的發尾,李萊爾伸長手臂按住車門附近的降窗按鈕。

時間實在過得太漫長了。

據李萊爾所知,他們倆的關系自始至終都好不到哪裡去。

時崇彷彿是故意在等李萊爾說話,沉默地坐在她身旁一言不發。

也許過了十分鐘,也許半小時,或許更久。

時崇終於說,“你的煙癮好像比之前還重了。”

“對不起。要不你放我下車吧,雨……”李萊爾第二次道歉了,頭好像更低下去,心裡卻在想,快讓我自己走回去吧。

時崇難得願意施捨點笑容出來,彷彿原諒李萊爾是他對她天大的恩賜。

“不用謝。”他只說這一句,好像防止李萊爾過度發揮似的。

“我要拐個彎了,你們坐穩點。”秘書朝後喊道。

然而秘書手上的動作快過聲音傳播的速度。

一陣急猛的剎車,李萊爾整個人潑到時崇身上,兩隻手剛好搭在他的肩膀上,緩緩往上攀時,與時崇四目相對,他的臉比之前地看起來還要肅穆,還要冷。

“對不起。”

李萊爾又道歉了,是第三次道歉.。

“要不我還是下車吧。”李萊爾極盡委屈地說。

“我不要對不起。”時崇扭過頭來。

“那你要什麼?”李萊爾硬著氣起來,話說到半句,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對,立馬調整形象。從與朱瀾合作開始,她要慢慢適應周已晴的形象,防止在婚禮那一天露餡。

“我要的,你給得起嗎?” 時崇虎視眈眈的姿態,反倒讓李萊爾像是他的盤中餐似的。

這狀況完全不對。

李萊爾原先想把問題丟給時崇,獵人一樣暗中窺伺蠢蠢欲動的獵物,翹首以待他落網。反正她一無所有,他自然提不出要求。可如今他說的話,到像是另有所圖。

車子的搖晃跟著李萊爾的“對不起”出現了第三次。

他們到繡坊了。

李萊爾馬不停蹄跨下車,提著淋濕的半片裙袍撞開門店的玻璃門,朝著裡面的陳明河說,“爸爸你知道上次客人訂的那副《錦鯉繡春》在哪嗎?”

“在櫃臺那。”

李萊爾忘記應和,兩手扒在實木展覽櫃上掂腳探頭搜找完成的繡品,完全沒有淑女形象。找了一半,偶然間分了神。

展覽櫃是一格格的短方形、長方形拼成的,前後是中空的,只有上下擋板。透過鏤空的方格,櫃子後面是門店外圍的玻璃罩子。而時崇正站在玻璃罩子外,自然垂下兩手,揹著她站立,整個身體線條利落至極,像是李萊爾在設計稿上曾經設想過得完美模特形象。看得她不經恍惚了。

忽然,時崇像是發覺她在身後窺伺的眼神,轉過身來。

李萊爾瞬間回神,目光掃至右上方一尾躍動的鯉魚繡,金火交輝。她小心翼翼地捧下來,繞過小茶桌、縫紉機、各色刺繡衣裳模特,抬腿邁出門檻,遞到時崇面前。

趕緊把他送走。這是李萊爾的第一想法。

“喏,《錦鯉繡春》在這了。”李萊爾臉部漾開一點笑,矜持的、不張揚的。

“還以為你會賴賬呢,那天談好後我已經事先把錢撥給陳叔叔了。”時崇接過她手中的繡品。

錢到賬了,李萊爾捂住自己的胸口,偷偷高興著,也有興致應他的話,“我不敢講謊話的。”邊說著便低下頭。

“是嗎?那你之前應承給我的東西呢?”時崇眼睛一挑,朝李萊爾往前走幾步,逼得李萊爾節節敗退,逼得她的後背抵到玻璃罩子上。

“不然呢?你以為我想要的是什麼?不會以為我要的是——”時崇及時將話尾卡斷了,豎起手指指向她的心口。

正正指她。

不會以為我要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