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獻上你的心髒

“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斯萍收起李萊爾桌子上的圓形繡框。

啪。

一聲耳光痛快地扇在李萊爾臉上。

力度看著不大卻讓整個窸窸窣窣說小聲話的練功房瞬間鎮靜。

一雙簡單的鴛鴦戲水圖足足繡錯了五六個顏色,幾個顏色色調突出,光修正就得拆兩百多針。

“無論何時何地做繡品,就得一針一針細致地做。”

“我昨晚學習學晚了,所以今天……”

“這不是藉口。”

李斯萍的話像《泰坦尼克號》裡的巨大郵輪撞觸了冰山。冰山未就此崩塌,李萊爾的心卻一點點失足跌落,慢慢沉沒。

“很顯然你這結果,也沒有可以使你的理由得以支撐。”

“好。”

李萊爾抄起旁邊工具籃裡的剪刀,鋒利的刀口把靈動活潑、歌喉婉轉的鴛鴦斬成血淋淋的幾半。

鴛鴦費盡全力地拉扯嗓子啼鳴卻發不出聲音,血淌幹了也見不到顏色。

無聲無息地被扔到垃圾桶裡等待送葬的鐘聲。

“我今天之重新做一遍。”

李萊爾從十幾塊布料裡來來回回做對比法,挑了一塊可能合李斯萍心意的呈到她面前。

得到李斯萍的頷首後,又撿起牛毛般的針線在繡布前後躍動起來。

繡花針帶著針線穿過熱融融的太陽,穿過片片薄雲和零碎的星星,最後等針尾跳過瑩白的陰月,李萊爾才將半生不熟的鴛鴦放下。

旁邊的阿香靠在她的小腿上早已入睡,輕輕的呼嚕聲吹成一個一個圓滿滿的氣泡,懷裡還抱著一個塑膠飯盒,白色透明蓋子上掛著凝結的水珠,裡面的面條已經濕濕嗒嗒得快黏成年糕。

時鐘恰恰恰走得很沉重。

天已經黑得快看不見伸出去的五指,她扭過頭看掛在繡房後面的掛鐘。

李斯萍為了不讓她們在刺繡時候分心,故意把鐘表調到後面。

刺繡時的一針一線走錯了有時會很麻煩,甚至大有毀掉整副作品的可能。

李斯萍身上具有一切藝術工藝者的優秀特質,顯而易見的藝術天賦,能夠持之以恆做冷板凳的決心,以及追求一切完美的傾向。

可惜人不可能是十分完美,是這世界顛撲不破的真理。

李斯萍在藝術設計上天然地具有絕佳的敏銳度,卻在人際交往領域是慘淡的不及格。

她嚴以待己,也嚴以待人。

如何高要求對待別人,自然是自己也能做到。

這個別人,包括她的女兒李萊爾。

在練功房,在展覽中心,在一切公開場合,李斯萍不允許她稱呼自己為媽媽。

“要叫師傅、老師。”

“好的,師傅。”

時針和指標纏綿交疊在一起,逼向數字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