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穿過走廊,在拐角處消失不見了,鄭雲州才退回病房。

這陣子天氣回暖,屋簷下掛著的冰柱正往下滴水,這點細微的聲響,在空曠的夜裡被無限放大。

鄭雲州聽了一陣子,關上了窗戶。

他坐在沙發上,看了眼病床上平躺著的人。

鄭從儉也上年紀了,睡熟時,嘴唇周圍的面板垮塌下來,堆積成一道道褶,看起來蒼老又疲憊。

記得小時候闖了禍,鄭從儉認真要打他,能追著他跑遍整個府右街,把他從樹上提下來,雞毛撣子連揮數十下,氣都不帶喘的,不服就打到他服為止。

現在別說一條長街,想要他跑兩步也難了,氣一下就要犯病。

這是鄭雲州頭一回直觀地感受到,記憶裡那個威武而強硬的父親,是真的老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鬥嘴,總是鄭從儉妥協的次數多,變得願意和他擺事實,講道理,還追求上了以德服人的境界。

這在從前都是不可能的,爸爸是最沒耐心的那個。

鄭雲州看了眼手機,林西月還是沒有回複。

他躺在沙發上,再發了句——「睡了嗎?」

前面多出一道紅色感嘆號,顯示對方還不是您的好友。

這什麼意思?

直接把他給開除了?

現在好厲害啊,林西月。

不知道是不是氣瘋了,鄭雲州反而勾起唇,在昏暗的室內發笑。

不管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他都覺得林西月情緒太穩定,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別人女朋友會別扭會生氣,林西月從來沒有這些路數。

不為其他,她太能體諒人了,總是在尊重,總是在理解。

現在狀況是麻煩一點,但鄭雲州覺得她這樣很好,有氣全往他身上出,省得憋壞自己。

因此,他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感慨,鬧了好久才睡著。

冬日裡天光短,林西月胡亂歇了一夜後,憑生物鐘醒來時,不過才七點半。

窗外霧氣正濃,街邊的路燈朦朦朧朧,看起來像一顆昏黃的蠶繭,透著薄薄的淡光。

西月洗漱完,換好衣服,走到小區門口去吃早餐。

今天的風不算大,她裹著外套往前走,看見灰磚牆根下蜷著一隻三花貓,小家夥可憐,凍得脊背都弓起來,弓成一個軟乎乎的逗號。

進了店,喝了杯熱騰騰的豆漿,她的手才慢慢暖起來。

林西月步行去上班,到了辦公室,脫下外套掛好,把電腦開機。

昨晚鄭雲州發來的微信她看了很多遍,看到都會背了。

可最後還是咬一咬牙t,刪了他的好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分手,也落入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俗套裡,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也許在她仍暗暗地想要抓住這段感情,不肯輕易放棄。

盡管她嘴上不說,但她在內心更深層次的心理投射中,被壓抑的慾望透過前意識層洩露,才有了這種違背本性的謬誤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