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許珥輕叩辦公室的門:“楊所,指導員,你們找我?”

辦公桌後坐著清荷街派出所新任所長楊樂山,雖已年近五十,鬢角微白,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前任所長退居二線後,所裡的重擔都落在了這位新所長肩上。

而辦公室裡除了所長以外,權利最大的就是坐在許珥側面端莊謙和的女人,指導員。

派出所指導員一般負責隊伍建設,民輔警思想教育,在所長缺位時,一般由指導員主持工作,簡而言之就相當於學校教導主任。

“許珥,來了,坐。”楊樂山露出和藹的笑容:“就是找你聊聊,來所裡三個多月了,還適應嗎?”

“挺好的。”許珥暗自鬆了口氣,還以為又要為哪個投訴寫檢討。

楊樂山和林雅君交換了個眼神。最終還是林雅君輕聲開口:“你母親...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許珥眸光閃爍,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當年的事情歷歷在目,那場意外徹底改變了她們母女的人生軌跡。

盛夏的午後,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許蔓慧卻將窗簾緊緊拉上,屋內只剩下縫隙透進的一線微光。年幼的周珥被她緊緊摟在懷裡,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像是在祈禱。

直到門鈴響,周珥才拍了拍許蔓慧的肩膀:“媽媽,有人來了。”

許蔓慧松開一些手臂,周珥爬下沙發,墊著矮板凳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站著好幾個穿制服的警察,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凝重的表情 。

“媽媽,外面好多警察...”周珥回頭,聲音發顫:“是來抓我們的嗎?”

許蔓慧擦了擦淚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小珥乖,先去做作業,把門關上。媽媽要和警察叔叔說點事。”

周珥拽著她的衣角不放:“媽媽,你別走。”

“乖,我不走。”許蔓慧的淚水再次充滿整個眼眶。

周珥最後還是聽媽媽的話,回到房間關上門,只是她耳朵貼在門上聽。

周珥不情不願地回到房間,卻把耳朵貼在門上。模糊的對話聲中,突然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慌忙推開門,看見母親跪坐在地上, 拿著一信封捂著臉哭泣到不能自已,那幾個警察手上提著水果等東西,他們把帽子脫下來,眼眶淺紅含著淚。

其中一人抱著一張黑白照,相片上那男人的五官在周珥的腦海裡愈發清晰,還有躺在血泊裡的最後一面。

周珥的雙腿像灌了鉛。淚珠大顆大顆砸在地板上:“警察叔叔...我是不是...沒有爸爸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劃破了屋裡最後的平靜,許蔓慧崩潰地將女兒摟進懷裡,母女倆的哭聲交織在一起。

“許珥?”指導員的輕喚將她從回憶中拉回,許珥說:“她現在和外婆住在一起,好些了。”

接下來的談話不過是些例行公事的寒暄,但那些刻意迴避的往事,卻在此刻格外清晰。

當年一句“結婚有小孩在危險的地方,結婚沒有小孩往後靠,沒結婚在最後”周偉均首當其沖,犧牲後,由於他警種特殊,許珥改了姓也沒有選擇去傳承父親的警號。

談話結束,許珥在公寓門前駐足良久,她深深吸氣,抹去眼角的濕潤才推門而入。

“你怎麼回來了?”葉靜舒端著泡麵從房間探出頭,瞥見時鐘後滿臉詫異。

許珥彎腰換鞋:“我不該回來?”

“薛隊沒約你看電影?”葉靜舒促狹地眨眨眼。

“好像…”許珥想了想薛昊最後叫她有話想說的樣子:“沒有吧。你怎麼知道?”

“吃飯沒,我給你下一鍋?”葉靜舒說著就想再開一包泡麵:“聽說還是小羊出的主意。”

許珥攔住了她的手,給自己倒了杯水:“不用,我不餓。你們這一天天正事不幹。”

“你的終身大事不是正事?”葉靜舒這才瞧到許珥眼角的紅:“你怎麼了?哭了?被楊所罵哭了?還是薛隊強迫你了,誰又投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