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奇怪了。那鳥人分明說修士被抓到冷杉林中了,難不成這昆侖虛還有其他的冷杉林?還有,他們轉移異能者只是因為天穹派修士們的出現?可是,都轉移了,為何還要把修士抓起來呢?不怕越鬧越大嗎?

或者,他們期望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林凜央瞅了眼發得足以撐天的水蛻樹,搖了搖頭。

更深層次的東西,怕是隻能問琉姬了。

“說了這許久,我一直想問,你爹如何了?”萬靈盡量讓自己語調輕快些,但思念之情依然遇口溢位。

此話一出,安信猛地看向無一片綠葉卻枝丫茂盛的水蛻樹。

惜雙漫不經心的態度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俊美的面容緊繃著,垂下眼睫,水光粼粼映在筆直的鼻樑上,宛如做了錯事在道歉的小孩,脖子以下立得如松如柏般挺拔,顯得整個人無比肅穆。他微微朝萬靈拱了拱身子,彷彿只是站得太久調整體態,而後不自然低下頭,瞅著自己雪白靴子尖兒。

“爹很好,娘不必掛心,”安信立即打破駭人的沉寂,為寬萬靈的心笑著答道,“這次回去後,我一定,您就安心在這修養我們都等您回家。”

都是可憐人。

這感嘆還未完全發散,林凜央感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靈力完全消耗殆盡,以至於無法正常換氣了。

求生欲使林凜央驟然仰起頭張大嘴巴,企圖用最後一絲力氣努力獲取空氣,然而得到的卻是混著大量沙粒的湖水灌進鼻口中,林凜央鴉羽般的長睫緩緩垂下。

惜雙眼疾手快,在林凜央倒下的瞬間將她拉進隔水泡中放平,一手捏著她帶著水珠微微發光的鼻子,一手虎口卡著她下巴,食指拇指收緊開啟的牙關的同時俯身渡氣,片刻後,起身擠壓胸腔。如此反複數次,林凜央終於咳出湖水,但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惜雙抿著嘴唇將手指搭在林凜央脈搏上,冷著臉道:“怎麼回事?肺部積水悉數排出,脈象正常,為何還沒醒?”

“因為她現在需要休息,也或許是憋久了。”

惜雙不解:“憋久了?”

“你施的避水訣時效被赤月痕大大削弱,老早就不好使了,這小姑娘要不是靠著靈力換氣,逼迫自己小幅度呼吸早就倒下。若只是靈力換氣倒也沒什麼,可這位姑娘身上應該是流有鬼族血,而水蛻樹作為冥岸樹的兄弟樹,遇到鬼族血釋放的靈力,一定是要攫取一二的。可能我這棵樹太久沒見到兄弟了,用力過猛吸了點兒精氣神,導致現在身子略虛,實在抱歉。”

“鬼族血……”安信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定定地望向已經抱起林凜央準備離開的惜雙,“果然是你啊……忘憂君。”

林凜央緩緩睜開眼,稀疏的枝葉上頭楓紅般的天空,她欲起身環顧四周,一陣暈眩難受得她齜牙咧嘴,咚一聲重新倒回原處,這床硬得跟個石頭似的,遭這麼一摔,更暈了。林凜央閉上眼睛腦子昏沉沉,耳邊不知誰嘟囔了一句什麼,隨後感覺到自己後腦勺與石床之間塞進了一隻手掌,掌心輕輕揉著摔疼了的地方。林凜央安逸得不行,緩了半晌,才再次睜開眼,滿眼都是惜雙的臉龐。

林凜央記得,上次暈倒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惜雙見她怔怔不說話,便問:“怎麼了?是還暈麼?”

林凜央眨了眨眼睛,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撐起身體,雙腳落地站起剛走沒兩步,腿一軟往下跌,拿著青花瓷杯的惜雙眼明手快攬住林凜央腰肢,杯裡的水一滴沒撒。

惜雙湊過來的同時林凜央手已然伸至他的後腦勺,抓著系得端正的額帶輕輕一拉,飄飄滑過鼻尖垂在耳旁,飽滿的天庭上頭印著一彎隱隱發亮的上弦紅月。

“不解釋一下麼?”林凜央道,“忘憂君?”

她挑著眉叫他名字時語調略上揚,彷彿因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而得意。

“解釋什麼?”惜雙低下頭看著她,帶著笑意繼續裝傻。

不知是不是昆侖虛上有食人谷的緣故,明明早已過了春分,昆侖虛腳下一眼望去只有這一塊有一棵葉枝丫稀稀朗朗的樹,後頭的殘垣峭壁上也鮮少有植物,而這附近的草卻翠極密極,雖沒食人谷裡頭的粉草軟,但踩在上頭感覺依然不賴,輕飄飄的。

“我們認識嗎?”林凜央頓了一下,補充道:“在很久以前。”林凜央並不是要問這個,而是如此近距離與惜雙對視,那雙墨藍色的眸子彷彿要講她裝進眼裡的感覺,與某處蒙了塵的記憶相互碰撞,令她一陣心悸脫口而出這個問題。

楓紅的蒼穹映紅了大地,也映紅了兩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