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放棄了?太早了點吧。也不知道瀕死所釋放出的異能,會不會誤傷到他們……

霜白利刃再次回到主人身邊,直接入鞘,沒再被擲出,鳳尾玉令重新掛上腰間。

做好一切準備時,撞擊卻沒在預期中來,林凜央回身一瞧——只見樹枝緊緊纏繞著水虯尾巴,幾乎纏滿了整個下半身,令其無法動彈——是將他們拉進來的那顆禿樹。

惜雙察覺異樣迅速把額帶重新系上,轉身後看了一眼安信——仰頭瞅著枝捆虯,神色無常。

“主上說過,入谷者格殺勿論。”水虯粗重略帶怒氣的聲音在湖底盤旋。

“主上也說過,我可以決定部分入谷者的生死。”相比水虯老態龍鐘的聲音,樹枝的更為年輕點,也有中年人的沉穩,或許是為了壓住水虯,似乎故意粗著聲線說話,仔細聽勉強能分辨出是個女聲。

“別的地方我管不著,但是昆侖墟上的食人谷,不能有活口。主上放我在此,就等於表明那句話只是客套。”

三人均默不作聲,也沒法插嘴,盡量讓自己透明化。

“哦,那是我沒領悟到。他們幾個孩子,不是安家旁支就是名士愛徒,都是有任務在身才誤闖的,若到期未歸,這裡是食人谷,還是人翻谷就兩說了,到時候要是你被撈去受極刑,我被砍去當景觀,多難受啊。”

“為什麼我是受極刑你卻能活著?”

趁兩廂忙著打言語官司,惜雙對安信使了個“找機會溜”的眼色,後者正用難以言狀的神情瞅著樹枝,似乎沒接收到,倒是氣泡外隔著半丈的林凜央立即心領神會,腳跟旋起腳尖慢慢朝另一邊移動。

“這兩人若是沒兩下子,前輩哪敢放他們出來執行任務,區區樹精又怎可能主動招他們?”

“放他們出去,我會死的更快。”水虯找回重點:“方才這幫人外頭吹笛挖地一陣鬧騰,我都被吵得睡不落,我不信你是現在才睜眼。”

禿樹道:“那是狐族念澤君,借你百個膽子,你敢惹麼?”

水虯一時語噎,辯解道:“我是水族生物,如何惹得?還是說,”話鋒一轉,頭部忽地靠近,“這裡面有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呢?”

惜雙與林凜央拉著安信正躬著身進入水虯視線死角,突然放大的說話聲令他們剛邁出的腿同時一滯。

水虯道:“想逃跑?這可不行。”尾一使力,綁它的樹枝噼裡啪啦斷裂,在水中迸起一朵朵水花,綠色的汁液迅速融進渾水裡,苦澀中隱隱有股不易察覺的血腥。

“是!”禿樹似乎撐不下去了,啞著嗓子竭盡全力吼出這一聲,彷彿再大點聲咽喉就會溢位血來。

水虯道:“是什麼?”不知它是真沒懂,還是在裝,但也被這一聲吼怔了,尾部沒再發力。

“他們中有一個我是故人之後,”禿頭樹咳嗽片刻,繼續道:“有一個是……是我兒。”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顆腦袋齊刷刷地轉向禿樹,神色不一,有的訝異有的恍然有的紅了眼。樹被水虯尾身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層墜著寥寥葉子的樹冠,徒生出一種悽涼之感。

安信之母,也就是前安闕宗主安巖發妻,名叫萬靈。兩人是在遊歷之時認識的,萬靈乃散修,不是什麼命名大派之徒,為了成婚安巖還頗費了一番功夫,好話說了一籮筐,才說服宗族長輩與父母。婚後亦如膠似漆,夫唱婦隨,將安闕宗管理得井井有條,在眾人眼中一直都是模範夫妻典範。

長安律卷雖中途出了點岔子,但最終也還是回歸安巖手中。可苦盡未必甘來,萬靈在十一年前圍剿千霜前夕離奇失蹤,至今無音訊。

一生活在勞什子湖底下的樹精說自己是安信之母,這不信口開河麼?安巖除非不要前途了,不然怎可能娶一個樹精為妻?

就連水虯半晌才反應過來禿樹說的是什麼:“你兒子?”又湊近了些,三人警惕往後退,“哪個?”眨著帶叉紋的眼皮,目光在兩位男性間徘徊,宛如市井婦人般八卦。

最後鎖定在神遊天外的藍袍男性,問道:“這位吧,眉眼像還未化樹的你。”

禿樹沒說話了。水虯道:“既然都是熟人,那我就睜隻眼閉隻眼,賣你一個人情,咱們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尾身一搖,掙脫桎梏,轉頭搖著尾巴與暗沉的湖水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時間在水波微蕩悄悄消弭,靜得砂礫隨波而蕩發出細微摩擦聲都聽得見。

安信紅著眼盯著禿樹一聲不吭,惜雙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出了虎xue又入狼窩,對於禿樹的話是全然不信,但安信一反常態的沉默與模樣,又似乎平添了幾分可信度。

林凜央是有七八分信的,原因無他,食人谷太溫柔了,從她開始注意周邊環境起,就有這樣的感覺。他們一路走來,連個大點兒的禽獸都沒見過,這跟別人口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依稀記得幾年前,有位同門誤入食人谷,命大逃了出來,渾身上下每一塊好皮,內傷外傷都不輕,嘴裡還一直胡咧咧,說的都是食人谷如何如何的可怕,沒撐過一天便去世了。

兩廂一比,天壤之別,林凜央覺得要麼這不是食人谷,要麼他們仨中有人與食人谷關系非同尋常,所以在禿樹說出安信使她兒子時,林凜央並不是很吃驚,多的是原來如此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