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3)

谷主武紅英看重女兒,恨不得將請柬傳至天涯海角。今日邀群英在此,她便是要廣而告之,她的女兒回來了,水月谷的少谷主回來了,同時,也是放出水月谷要入世的訊號。

金秋時節,氣候涼爽,最適合辦宴。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武紅英便放過了囚禁中的妹妹武綠華,卻只帶著女兒方擷真在山門處迎客。

方擷真對外的名字並不姓方,而是叫做“武擷真”,賓客皆喚她一聲“武少谷主”。

她打心眼裡不接受姓氏的更改,卻很樂意接受隨之而來的好處。

譬如方才,德道望重的某大俠向她行抱拳禮,再例如現在,威震四海的某前輩贊她前途無量大有可為——這都是因為她認回了武紅英做母親,因為她在世人心中的名字,就叫武擷真。

“今日見著的人,你務必都記住,日後將她們的身份與名字、長相對號入座。”武紅英囑咐女兒應學會認人。

方擷真:“我都記得的。那麼多賓客從各處趕來,今天怕是到不齊。”

“並非每個收到請柬的門派都會到場。金刀谷、天劍門便回了信,說了些客氣的漂亮話,委婉表明不會出席。”

話至此處,武紅英臉上掠過一絲落寞與慍怒:“若我們是澄意山莊、知夏閣那樣的大門派,便不會有人看輕我們,我們的山門只會被人擠破。”

方擷真再不夠敏銳,再不夠瞭解生母,都能聽出武紅英的憤憤不平。

她也深深認可生母的話,她在駱都城時被方虹保護得很好,沒有見識過拜高踩低,後來逃亡了、喪母了、一個人住在留仙原上了,才深刻體悟到弱小的人只會受人白眼。

心口熱熱的,方擷真握拳道:“母親,我們水月谷也能發揚起來的。十年不夠,就二十年,三十年。”

十年報不了仇,就二十年、三十年……總有她得償所願的一日。

武紅英甚是贊許女兒的話:“你這份心性倒很不錯。”

方擷真莞爾一笑,未作言語。

這日她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江湖客,用劍的用刀的,還有掄流星錘的,她覺得那流星錘甚是有趣,卻壓抑住好奇天性,沒有上前摸一摸。

偶爾她會想起程芙的蜉蝣劍,時至今日,她仍覺得程芙的蜉蝣劍最漂亮,當真是薄如蟬翼、輕影鋒利。

也不知程芙如今在哪裡,在做什麼。

約莫在黃昏時分,山坡那頭並肩走來幾人,身高相近,步伐同等的輕盈。

隨著這幾人腳步漸近,方擷真的瞳孔一毫一毫地縮緊。

她看見一張和五年前駱都城的那個月夜裡,生得一樣的臉。

五年前程芙提著劍,靜靜地向她望過來,眼神無波無瀾,攪動夜色——五年後程芙將劍別在腰間,仍舊是平靜如水的眼神,卻攪動了方擷真心頭的怨火。

……程芙怎會在這裡!

她到底是什麼人!

“諸位從雲州過來,費了不少時日吧。”武紅英迎上去,與白霓裳見了禮,繼而又問,“這幾位少俠,我未曾見過。”

白霓裳雖不是莊主,卻分管澄意山莊的部分事務,在江湖中亦有不低的名望,她代替閉關的莊主前來赴約是情理之中:“武少谷主找回來了,是大喜事,再遠也要來的——這是我徒兒,程芙。”

她先介紹了自己最得意的門生。

“原來是程芙姑娘,我曉得的,‘謀劍’之名早有耳聞。”武紅英一驚,心生贊賞。

有的人不需報出身,只報大名,便能引得滿座矚目。

方擷真卻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愣愣行了抱拳禮,講了幾句客套話。

寒暄過後,客人們與她擦肩而過,進了山門。

“真兒?”武紅英發覺出女兒的異常,關切道地拍拍她後背。

方擷真心裡麻麻的,好似有螞蟻一浪一浪地爬來,又四散著退去:“那位程大俠,很有名氣嗎?”

武紅英笑道:“澄意山莊的首席徒子,江湖小輩裡的翹楚,‘劍未動,心先算’,是為‘謀劍’。她雖為人低調,不常嶄露頭角,卻曾一鳴驚人,奪過論劍大會的魁首。你和她年齡相仿,大可與她結交。”

……好長的頭銜,好高的評價啊。

這樣的人,定也有不低的名氣吧?

方擷真連瞳孔都不會轉了,她想起駱都那間小小的鐵匠鋪,一個身穿布衣的鐵匠,怎會是近些年赫赫有名的“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