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1)

“羨慕?”

方擷真滿目茫然,脫口道:“我羨慕阿芙姐姐什麼?”

武紅英的耳根驀然發痛,“阿芙姐姐”是哪裡來的稱呼,親密得令她惡心,這孩子喚她“母親”時恐怕都沒有多少真心吧?

她硬生生吞下怒火,沉聲質問:“當然是羨慕她年紀輕輕便劍術絕倫、名揚天下!”

方擷真本能地瑟縮了脖頸,她與武紅英容貌相似,太知道這麼一張臉惱怒時,會有那幾塊肌肉抖動,又抖動多大的頻率。

她忍住本能,平靜地反駁:“母親此言差矣!人各有命、人各有志,我習武不過數載,當然比不上程芙!母親只看見她表面的風光,並不曉得她背地裡的落寞!”

因為她是真切看見了程芙的落寞的人,雪原上清澈的眼、夜河邊挺直的背,人前美名無數風光無限的蜉蝣劍劍主,其實像河裡的蓮花燈,並不曉得自己要往何處。

武紅英怔了怔:“什麼?”

長在方虹膝下,方擷真從小到大並不缺少贊美,她羨慕程芙又如何呢?程芙可親口說過她天賦在自己之上啊。

“母親不要覺得我不如別人,”方擷真說著,索性跪坐下來,頭顱輕輕放在武紅英膝頭,這是她討好母親時慣用的手段,一個溫順懂事的女兒,誰都喜歡,“我會刻苦習武的。”

不僅是溫順懂事的女兒,還是勤學苦練的女兒,武紅英便很好哄地打發了心頭怒火,右手撫上方擷真面頰:“……隨母親回去吧。一個人在外頭,也不怕遇見事。”

當然要回去。

方擷真等著伏光門來審判自己,然後她在武紅英的庇護下透過那審判,再往前路去。

方擷真下榻的客棧離雲州城門不遠,程芙卻不料自己來遲一步,掌櫃告知她,那位姓方的姑娘已經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這不合乎程芙對方擷真的瞭解,方擷真應當不會無聲無息地與她作別,所以定是出了事。

“今日一早,和她娘一道走的,我看她倆長得像。這兒還有張字條,您是姓程嗎?”客棧掌櫃說著,從算盤下摸出一張字條,雙手呈上。

程芙焦急的心被撫平了些,接過字條詳閱:

「阿芙,我已隨母親啟程歸谷。未當面與你作別真是遺憾!後會有期,保重。」

……太少了。

字條裡表露的資訊,太少了。

歸谷之後,有何打算?有什麼懲罰等著?之後可還方便再聯系?程芙通通無從曉得。

山水迢迢,路途遙遙,一旦分別就很難再見,程芙來不及嘆息,便發覺了自己的異常——她千真萬確在為方擷真著急,比之阻撓小琴魔“信口胡說”時更為匆匆。

細微的變化,被程芙敏銳地察覺,她妥帖地將紙條收緊袖口,默默接受這變化。

初夏開茉莉,盛夏便要開荷花了。

有時程芙從師妹裴雁晚的院子外經過,看到那株極繁茂的木蘭樹,便憶起春天時院中撲鼻濃鬱的香味;而她嗅見山莊湖泊周圍的荷花氣息時,便想到一起和方擷真放河燈的那個晚上。

她已三個月不曾有方擷真的信件了。

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方擷真的信原就來得不頻繁,只不過程芙總是擔憂,怕友人為魏澄的命受重罰,挨不住、抗不過,即使這重罰是該受的,她也希望莫要損了方擷真的性命。

“有沒有水月谷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