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滿山梨白,是枯寂的冬。

看見被雪覆住的墓碑,聞璟登時紅了眼眶。麵包車上下來兩個人,站在他的身邊,眼睛看著林齊升,隨時等著林齊升吩咐。

“我林家將你養大,供你讀書,卻不想你的回報是把林家人送進監獄。”林齊升伸手,拂過碑上的銀砂,而後在墓碑旁坐了下來,一旁的助理看見他的動作,忙將自己的外套墊在他的屁股底下,在他坐下之前。

林齊升兩手搭在膝蓋上,“來,給你的父母磕磕頭。”

聞璟微微垂頭,看著林齊升,“你想做什麼。”

“怎麼,不認我,還不認自己的親生父母了?”林齊升話中含著慍怒,指尖點了點,耐心在減退。

聞璟兩手垂在身側,默然半晌,將花放在墓碑旁,然後曲腿跪了下去。

“爸爸,媽媽,聞璟來看你們了。”

說著,他朝墳墓磕了個頭。

“好孩子,心中還是念著他們的吧?”林齊升抬手,想招聞璟過去,難得露出一分慈愛來。

聞璟的目光從墓碑轉到林齊升身上時,眼被雪浸出了寒意。他沒過去,起身拂了拂褲膝。

林齊升一頓,臉色沉了下去,收回手來,“動手。”

站在聞璟身邊的兩個人立馬壓住聞璟,麵包車上又跑下來幾個人,從後備箱拿出了鐵鍬,人手一把,就跑到了墳堆邊。

“你們幹什麼!你們敢!”聞璟嘶聲,發了瘋般想要從兩人爪下掙脫。

壓住他的兩個人往他的膕窩處踢去,他一下子跪了下去,還要再站起來,只是膕窩處被踹得狠了,使不上力,往前倒去。

拿著鐵鍬的人對生命毫無敬畏之心,更別談對這一堆土的尊重。其中一人嘴裡叼著煙,看了聞璟一眼,然後繼續幹著手裡的活,眼中沒有絲毫情緒,麻木又冷漠。

“…你想要怎麼樣,我都同意。”淚在反抗時奪目而出,地上的水和泥糊了一臉,一隻眼睛裡都是髒汙,看不清楚。壓制住他的人把他半扶起身,腿仍跪著,鉗制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著前面的場景。

“早給過你機會,你不聽話。非得浪費我的時間。”林齊升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回身看了下這群人挖墳的動作。

“這不是我說撤案就能撤案,這是公訴,證據確鑿,是刑事犯罪…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按住他的兩個人手背上筋絡暴起,用了狠力,只怕再狠些就該卸了聞璟的兩只胳膊。

聽到“證據確鑿”四個字,林齊升抬眼,走到他面前來,抬手按在他的頭上,狠狠拍了兩下,“誰說你什麼都做不了?”

聞璟牙關緊咬,閉上眼睛。

林齊升湊近他耳邊,“想不想讓你的父母葬到更好的墓地?”

鐵鍬鏟進土裡的聲音十分清晰,一聲一聲都在刺激著聞璟的神經。按住他的力道似乎鬆懈了一點,但聞璟仍無法掙脫。

林齊升拿出一張紙,擦去他眼睛上的汙漬,讓他看個清楚,一邊不疾不徐地說道:“頂罪,皆大歡喜。”

聞璟躲開林齊升的手,低下頭,不知道是哭是笑,眼淚直直地砸在地上。

並不理林齊升。

“我知道,你手上拿了些汙衊我的東西,沒有交給警察。你交給我,也算還了林家的恩情。”

林齊升說著,向遠處望去,枯木成林,寒鴉靜立,一個又一個的小山巒,陰氣森森地將他圍住。

像是在無聲地控訴:人在做,天在看,地在看,良心也在看。

林齊升沉下臉,問邊上人要了支煙。

“我答應。你讓他們停下。”聞璟忽然說。

林齊升看著他,覺得他瘦了許多,隱約想起剛把他接回家時,還自誇地對吳芳說,才幾天就把他養胖了。

林齊升感嘆了自己一句:真是造孽。

身旁兩人松開了手,聞璟往前撲倒,手使不上力氣,他想撐起身,又是再一次砸入雪坑中。

他懷疑手是不是真的被擰斷了。

“今天的事還沒結束,讓我早點看到你的誠意。”林齊升覺得冷,隻手揣在口袋裡,冷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