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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電話結束通話，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兩點，褚譯毫無睡意，又往空著的酒杯裡添酒。

帝都的別墅裡，龍雪意也睡不安穩，一整晚都在做奇怪的夢。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繼母李美真嫁進龍家時已有身孕，父親十分看重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從那個時候，龍雪意開始在家裡變得可有可無。

李美真嫁進來時她不到四歲，那個年紀的孩子記憶根本就不長久，但在夢裡她被孤立的感覺卻異常清晰。

夢裡，李美真和父親的女兒龍曉吟穿著粉白相間的蓬蓬裙在別墅的客廳裡玩小皮球，李美真笑著去接，再輕輕拋回去給她。一向不茍言笑的父親在客廳裡喝茶，看著這一幕滿臉笑意。

照顧龍雪意的阿姨自她出生起就在龍家，溫和少言，人很老實。學校放假的時候龍雪意除了練舞，偶爾也在院子裡玩，阿姨總是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時不時把手上的水壺遞給她喝兩口水，偶爾摸摸她的後頸有沒有出汗。

院子裡的一顆樹很有些年頭了，粗壯的樹椏上建著一間很小的迷你木屋，當時是為迎接龍雪意出生特意建的。

樹屋的面積可供一大一小勉強擠進去，以前她不願意出來時，媽媽會擠進去陪她，兩個人在裡面，手腳動彈都費勁。龍雪意覺得在木屋裡裝木頭人一點意思也沒有，才不情不願的撅著嘴下樹。

每到這種時候，只要龍雪意回頭，就會發現媽媽在後面憋著笑。這是媽媽請龍雪意下樹的絕技。

已經模糊的記憶裡，媽媽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她端莊典雅最喜連身長裙，偏偏在爬樹的時候毫無顧忌，躬身將裙擺利落地打個結就開始行動，不顧女兒反對硬要擠進樹屋的模樣有些俏皮。她從不站在大人的立場上跟龍雪意講道理，跟女兒相處得像朋友。

父親以前稱呼母親是大寶貝，稱呼她小寶貝。下班回家時會說“我回來了，我的兩個寶貝”，母親迎上去的時候父親會吻她。

現在她長高了，樹屋裡再擠不下另一個大人。沒有媽媽在樹下叫她回家吃飯，那個最漂亮的女人不會再出現在樹屋門口，賴皮似的對她說：“往裡挪挪，給媽媽讓個位置。”

她向下看去，阿姨仰頭站在樹下，肩上斜挎她的卡通水壺，胳膊上搭著一塊星空圖案的紗布汗巾。

別墅的大門全開著，龍曉吟用力扔出的粉色皮球彈得老高，落在茶幾上打翻了父親最愛的紫砂茶壺，壺蓋飛了出去，落在大理石地面應聲碎裂。

龍曉吟有些嚇到了，站在原地不敢動，李美真最先過去抱起她，輕輕放進面無表情的父親懷裡，說，“曉吟把爸爸的茶壺弄壞了怎麼辦？”語氣很輕柔，絲毫聽不出責怪的意思。

龍曉吟卻委屈極了，摟著爸爸的脖子身子哭得一顫一顫，軟糯的嗓音斷斷續續，“爸...爸爸，對不..對不起。”

龍耀華低頭看懷裡軟糯的小團子，哪裡還去管什麼絕版紫砂壺。輕顛著腿哄她，一邊用寬厚的手掌給女兒的小臉蛋拭淚，嬌嫩的面板都哭成了粉紅色，可憐兮兮。他溫聲說，“沒關系，爸爸的小寶貝。爸爸不生氣，我們不哭了...”

龍雪意唰地拉緊樹屋門簾，一絲光都不讓透進來。

龍曉吟要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龍雪意準備上六年級，兩人念同一所小學，於是接送龍雪意上學的司機也一併接送龍曉吟，龍曉吟幾乎不怎麼和她說話，多數時候只當她不存在。

父親早上不用趕去公司開晨會時，會親自開車送她們去學校，這種時候龍曉吟總是搶坐在副駕，她性格活潑，一路上和父親聊學校的趣事，逗得父親不時哈哈大笑。

龍耀華也從後視鏡看自己的大女兒，她長得很像她母親，只是性格相比她母親，更像那個照顧她長大的阿姨。

此刻她瘦弱的身子貼窗而坐，座椅空出一大片。

龍雪意上午去公司，處理完必要的工作就回家。

這兩天都在公司遇見周晏，他等在帝都就是為了敲定這次融資的事情，相比龍雪意來帝都之後的有意減負，他依然忙到腳不沾地。

南粵的事情很多，技術部的事總要經過他審核過目，帝都又接連拿下兩個新專案，産品是以前沒有做過的新型號，從零開始設計和反複開會改稿都需要大量的時間。

他的辦公室裡沒有訪客，但是整天都能聽見電腦會議的嘈雜，偶爾也有激烈的爭論。周晏在那幫工程師的眼裡相比老闆，更像技術部老大。技術部好些人都是從言明成立就跟著他，在他面前從來不裝模作樣，大家有話是真說，有不同意見也是真吵。

龍雪意對此習以為常。

周晏電腦裡爭吵的聲音傳過來時，她立刻起身把自己辦公室門給關上，關上之後發現還能聽到，又出去把周晏辦公室的門也給關上。

周晏聽見動靜抬眼看出去，從正關上的門縫裡看到了她的背影。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整個言明只有一個人會不打招呼直接關他的門。

現在言明所有的股東都已經知道這次的資方是誰，外地的股東們最近都安靜得出奇，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

龍雪意私下聯系過幾個股東，那幾個輩分可以喊叔叔的人態度模糊不清，統一口徑就是，等股東大會正式召開時在會上討論。

褚譯自從那天跟她坦白過自己的行程後，沒有再打電話，龍雪意也沒有找他。

這兩天只要到了晚上，龍雪意一閉上眼睛，就會夢見小時候的事情。就像她的成長記錄片，每天分集播放，準時上演。大部分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這也導致她最近的精氣神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