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劇烈的爆炸響在顧雪柔身邊不足十米的距離,顧雪柔整個身體被爆炸的氣流掀了起來,重重地撞在旁邊的汽車前輪上。她幾乎被震蒙了,第一個反應是出事兒了,可多年的訓練讓她臨危不亂,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張目四顧,檢視險情。

耳朵裡嗡嗡地響,世界又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靜,除了嗡嗡聲,她幾乎什麼都聽不到。

大街上開始有人奔跑,沖撞著車隊,車隊的中間是她們這次保護任務的重點物件,出訪這個東南亞國家的某聯合國高階官員。顧雪柔用力搖了搖腦袋,想要把耳朵裡的嗡嗡聲晃掉,不成想就在這時,一顆子彈射在她旁邊的車玻璃上,崩起來的玻璃碎片在她臉上割了一個小口子,她立時警醒,抬起頭來,看見距離自己四十米左右的距離,有個男子正舉著步槍朝自己射擊。

同事在喊著什麼,她完全聽不到,交火就在一剎那間開始。她看著對面的槍手倒地,向著那槍手倒地的方向跑過去,更多的槍手向著車隊沖過來,這情形她太熟悉了,此時此刻應該滿世界都是嗶啵嗶啵蹦蹦蹦的槍聲,可是她什麼都聽不見。世界好安靜,她耳朵裡的嗡嗡聲卻越來越響,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了,甚至連那個子彈射入自己身體裡時自己所發出的一聲痛呼,都沒能聽見。

她被送入當地醫院緊急搶救,七天之後,她躺在擔架上,被運回了她闊別三年的祖國。

半年之後。

顧雪柔坐在咖啡館裡,看著對面的男子,聽著他扒拉扒拉地說著,她笑了一下,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咖啡,把手放在耳朵後面,對著這男人扯著嗓門喊道:“你說什麼啊?我聽不見。”

男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

這小樣兒還跟我相親,我相中了你能把你用來幹什麼啊?擁個抱我都怕擠碎了你,顧雪柔在心裡想。她接著扯著嗓子嚷:“我耳朵聾了,受過傷,現在說話聲音小的,我都聽不見。”

這男的嚇得臉都白了,勉強跟顧雪柔再說了兩句話,起身就走了。

顧雪柔看他走得匆匆忙忙,跟逃命似的,嘿嘿一笑,從揹包裡把錢包拿出來,心想這小氣鬼的男人,好歹是相親,陌生人之間明算賬不知道嗎?走之前起碼也要把他自己那份咖啡錢給了啊?

她給了錢,起身出去。外面風很大,北方就這點不好,出了山海關,一年刮兩次大風,一次六個月。她甩上帽兜,經過風口的時候,那大風把她的帽兜都吹掉了,露出她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來。

從特戰大隊退役之後,她就開始留了長發,也學會了臭美,選擇工作的時候,也跟上級主動請纓,來到這個父親顧鯤鵬出生的次四線城市,在當地公安局內保辦公室當了個主任。基本上都是內勤,再也沒有出警的機會,因為她的耳朵在最後一次的出警行動中,受到了物理損傷,她失去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聽覺,現在日常生活,只能依靠助聽器。

她想到當年自己十五歲,跟著江孝文去呼市,那位教會自己握槍射擊的特種兵大哥就是因為執勤受傷,失去了一隻耳朵的聽力。她想到這裡,咧嘴笑了一下,心想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十五歲的那年,老天爺就已經透過這個暗示,給自己的兩只可憐的耳朵下了判書了嗎?

風太大,她一咧嘴不要緊,被吹得滿口沙子。她呸呸了兩口,一步邁上站臺,等公交車過來,坐了上去,坐公共交通有個好處,就是她不用掏錢,把殘疾人證給司機看一下直接免費。她工作之後貸款買了一個小房子,一大一小兩個臥室,就在距離她上班地點兩站地的地方。這個房子的具體方位連她姐姐都不知道,因為她姐現在還跟姜馳攪和在一起,她倒是信得過顧雪瑩,但是她信不過姜馳。

她不想再跟江孝文有任何聯系,姜馳就是江孝文的一部分,所以她要是不想讓姜馳知道自己住在哪裡,就不能讓顧雪瑩知道。

顧雪瑩還是紅了,紅遍大江南北。這個心機女在姜馳去了紐約之後,果然照著顧雪柔想象中的劇本,一點兒都沒客氣就把姜馳給吞了。然後在同居兩年之後,她又一點兒沒客氣地又把姜馳給踹了。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顧雪瑩甚至沒有親口跟姜馳說分手,她趁著姜馳剛剛做完累得呼呼大睡的時候,直接丟了一張分手的紙條在桌子上,就拎著包從國外跑了——那天,是她跟那位大佬的合同到期的日子。

後來的事情發展簡直就像是看電影,當時顧雪柔人在國外,不知道具體情形,只知道顧雪瑩又被那位居心叵測的大佬纏住了,險些陷害她又簽個十年,好在這次顧雪瑩不知道為什麼,寧可不紅不唱歌不登臺了,也不再接受,特別有骨氣地拒絕了,那之後她遭遇了人生第二次的危機,甚至威脅到了她的人身安全。

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那個被自己丟在美國的姜馳,竟然是個能把自己從這團無解的亂局中救出來的白馬王子。顧雪瑩毫不猶豫地來了個浪女回頭,心機款款地又將姜馳哄回了自己身邊。

她對著姜馳表現得演技精湛,一副萬丈情深的樣子,但是當著顧雪柔的面兒,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過是玩玩而已,大家互相利用,你情我願。不過顧雪柔懷疑她其實動了真感情,但是她知道她姐這個人就算動了真感情,也很難跟男人在感情上結什麼善果。

說到底,她們姐倆這輩子,處理男人,處理感情,都被她們媽媽王爽給坑得夠嗆。

她爸爸媽媽也還是沒有離婚,李麗李阿姨曾經一度想要跟顧鯤鵬重歸於好,也正是因為李阿姨的這個心願,顧雪柔才知道自己老爸老媽這麼多年竟然一直在偷偷摸摸地來往,什麼各過個,各睡各,統統都是假的!這倆貨每天晚上趁著全世界不注意,偷摸睡在一起,有證有本有孩有女的正經夫妻,整整八年的時間,玩著偷情pay!

知道真相的顧雪柔,險些眼淚掉下來!因為她知道這偷情pay十有八九是自己那個傻乎乎的老爸想出來對付自己的!她有足足半年沒搭理不爭氣的顧鯤鵬。

李阿姨後來找了個老鄉,在帝都開淨水機代銷的,是個很不錯的人。杜徵宇跟他媽媽一起生活,他研一的時候考過了司考,不過並沒有去當律師,而是考了博士,現在博士最後一年在讀了,工作意向是進大學當老師。

小兔子也能當老師,哪個學生會怕他啊?顧雪柔在心裡想。她下了公車之後,向著家的方向走過去。風很大,進了小區,樓道之間的風幾乎能把她吹飛,薄棉夾克被風鼓蕩著,成了一個大球。她看見小區門口站著一個男人,身材很高,也穿著一件夾克衫,雙手插在口袋裡,似乎沒帶單元鑰匙的樣子。她看了他一眼,職業習慣,不看不放心,結果認出來這人竟然是杜徵宇。

她驚訝地看著他,太過驚喜了,幾乎無法相信:“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他說,杜徵宇戴著眼鏡,氣質跟讀大學的時候相比,沉穩了一些。

“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啊?”顧雪柔笑著問,一邊開門一邊回頭看他。

“我去找了顧叔叔,他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