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顧雪柔看電視看到晚上九點，不知道是因為節目太好看，她笑大勁兒了還是怎樣，肚子有點兒疼。她下去給自己接了一杯萬能的熱水，喝進去了，趴在床上等了半天，反倒越來越疼了。等到她意識到八成是大姨媽來了時，疼痛排山倒海一般地湧來，讓她忍不住抱著肚子呻吟了一聲。

這毛病從她十三歲來大姨媽那天開始，就沒停過，而且似乎因為她練武身體負載太過的緣故，每次這個親戚來串門子，都讓她疼得死去活來的。顧鯤鵬一個大老爺們為了痛經的女兒，曾經帶她到處看西醫中醫，全都不見效。那時候快遞點兒的一個老大姐跟他們爺倆支了個損招，說別費勁看了，等小柔長大了結婚生完娃，啥痛經都好了。

這解決辦法讓當初才十三歲的顧雪柔覺得眼前一黑啊，她是不介意結婚生娃的，不過那不是還得痛十多年呢嗎？

她做過抗擊打訓練，對疼痛的忍耐力很強，只是小腹裡彷彿有個一千萬個小冰淩子紮來紮去的感覺，又不單單是疼。顧雪柔難受得臉色雪白，抱著大被子在床上怎麼都不是，沒有一個姿勢能讓她舒服的。

江孝文進來的時候，顧雪柔正趴著，臉向下深深地壓在床墊子裡，從外面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他不知道她搞什麼鬼，電視明明放得很熱鬧，顧雪柔都不抬起頭來，聽見他進來的腳步聲，稍微把腦袋抬起那麼一小下，眼睛只睜開一下，就又閉上了，一副屏息運氣的表情。

“你在幹什麼？”江孝文問。

“別說話，我在運氣。”她又把腦袋沉在床墊裡，不抬起來。

“運什麼氣？”江孝文不懂，矮身蹲在她旁邊，對著她的後腦勺問。

“意念控制，你不懂，這個很高深。”她說，聲音從床墊裡傳出來，悶聲悶氣的。

“解釋給我聽聽，沒準兒你解釋得好，我能聽懂呢？”江孝文說。

“用意念把那些冰淩子拔掉！很費力的，我都拔了一個小時了，還沒掉幾根。”她答。

“冰淩子是什麼？”江孝文真心不懂了，他對他不懂的事情也特別有好奇心，眼睛盯著顧雪柔身上的大被子，對她大夏天的捂這麼嚴實還意念驅趕冰淩子什麼的，覺得特奇異。

顧雪柔從床墊上抬起頭，她臉色不太好，有些蒼白，跟江孝文解釋的時候，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雲山霧罩的：“一種神奇的只有女人有男人沒有的東西。你沒有，我爸也沒有，給你們解釋也聽不懂。”所以她都不解釋，以前跟她爸一起生活的時候，就是生挺，慢慢地拔，反正拔到第二天就沒有第一天疼了，第三天沒有第二天疼，等到第四天，她顧雪柔就又是好漢一條！

江孝文是真的不懂，他看著她大被壓著滿是汗水的額頭，皺著眉頭說道：“你很難受？”

顧雪柔悶悶地嗯了一聲，但她顯然拒絕被這難受影響，悶聲道：“我一定要把它們全都拔了。”

拔什麼拔啊，簡直小孩子氣，這麼疼就該去看醫生，江孝文心想。他伸手進她大被子裡，摸了一下她的手，感到手心都是汗水，心裡登時就慌了，起身道：“走，哥帶你去看醫生。”

看醫生折騰來折騰去，就是開一堆止疼片，我才不要去，她在心裡想。她從床墊子裡仰起下巴，看著江孝文。哥哥擔心我了，她只看他的臉色一眼，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從小他就是這個樣子的呀，顧雪柔在心裡想，對自己比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好，爸爸媽媽都不要自己的時候，就他要。她心裡感動，從大被子裡伸出手來，汗氣騰騰地拉住他，說道：“我真的沒事兒，過了今天晚上就好了。”

江孝文不肯，他拉著她的手用力，想要把她從床上拽下來，顧雪柔也不肯，非要賴在被子裡趴著不肯下來。江孝文看她臉色雪白，鬢角都是汗，不忍心過於用力，想了想拿出手機掛了個電話，打過去問那邊兒的人：“馳子，認識什麼夠鐵的醫生嗎？——不是我，是小柔，你以前不是認識嗎？——對，她肚子疼，我想找個醫生問問怎麼回事兒。——不肯去醫院，犟得很，跟以前一樣。給我找個你認識的醫生，別找你家裡的那些特級專家，我不想別人知道小柔的事情。——行，我等著。”

他掛了電話，握著顧雪柔的手稍稍用力，另外一隻手摸著她汗濕的額頭，看著她的後腦勺輕聲說了一句：“這個樣子我都受不了，當警察不是要哥命嗎。”

“哥哥說什麼？”顧雪柔問，聲音還是悶乎乎的。

“什麼都沒說，你好好趴著吧。”他一邊說，一邊感到手機震了震，點開，果然是剛剛的姜馳發過來的資訊，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小柔多大？”

他回複快十六了。

“牛逼，幾把處男真無知！你折騰這麼大的動靜麻煩我，老紙要考試了你知道不？你先問明白是不是生理期的陣痛，再跟做敵後工作似的偷偷摸摸找我。”姜馳發飆了，他剛才差點兒被從未這麼慎重其事拜託自己的江孝文搞得丟了方寸，都翻到了他規培導師，也就是某個業界大牛的電話快撥出去了，才想起來顧雪柔肚子疼估計跟什麼什麼有關。

江孝文不搭理被實習折騰得要半瘋的姜馳，放下手機，他看著顧雪柔，想要問問她是不是生理期痛，卻怎麼也張不開嘴。他成長的過程中曾經被數不清的女性追求過，但是他確實不曾談過戀愛，所以對女性的身體除了生理衛生課上的那些粗淺的認知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他把嘴邊的話悉數嚥了回去，拿起手機，查了起來。在網上看了不知道多少個方子，腦子裡把這些資訊綜合處理了一下，選了一個萬無一失對她身體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然後起身，拍了拍顧雪柔像個鴕鳥似的腦袋，對她說：“等著，我出去一下。”

顧雪柔不知道他出去幹嘛，反正他那麼忙，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出去就出去吧。她悶悶地嗯了一聲，接著在床墊子裡運氣。運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門刷拉一響，江孝文又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大號兒的保溫杯，到了她旁邊坐下來。

床墊隨著他的坐下，往下一沉，顧雪柔忍不住從床墊上微微抬起頭，看著他。見他手裡拿著保溫杯，正在給自己倒一種味道聞起來特別刺鼻子的湯水，黑乎乎的，看上去像是中藥。

“中藥沒有用，我喝過的。”她說，眼睛看著他。

“不是中藥，是黑糖姜水。”他說，倒了一蓋子，拿到顧雪柔面前說道：“喝吧。”

顧雪柔沒喝，她睜大眼睛看著江孝文，看著看著，沖他笑了一下。江孝文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笑啥？”

“哥是第一個給我熬姜水的男生。”她臉紅了，想起來初中同班女生看的那個中二雞湯了，特感動地說道：“比我爸都好，我老爸都沒有給我熬。”

“不是我熬的。”江孝文的超高智商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竟然說了句他過後兒想起來想扇自己倆嘴巴的話：“是我剛剛吩咐酒店給熬的。”

顧雪柔哦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表錯情了，不過都已經感動了，半道收回去多費力，她就嗯了一聲，沒說啥，想湊過去喝湯。這時候江孝文才回過味來，在她腦袋頂上挽回一般地加了一句：“將來——哥會給你熬的。”

顧雪柔湊到蓋子邊兒的嘴停了，她抬起眼睛看著江孝文，像是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額頭突然微微一熱，就被江孝文親了一下。

顧雪柔臉更紅了，她沖江孝文笑了一下，一臉迷茫的樣子配上她幹淨的眼神，讓江孝文心動不已。他心想自己就要這樣的顧雪柔，幹淨透徹，勇敢強悍，比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兒都讓自己心動。本來今天晚上他回來就是因為太想她了，這會兒看她這個表情，哪裡還能忍得住，怕自己剋制不住再親過去，他把手裡的姜湯湊到她嘴邊，說道：“快喝。”

顧雪柔就著他的手，喝了滿滿一蓋子，可對江孝文來說，一蓋子不夠，他要求她把一壺都喝了。顧雪柔有些發愁地看著那麼一大桶熱乎乎的姜水，又不想拒絕江孝文的一片好心，只能硬著頭皮喝，難為她胃大，竟然真的喝進去了。

然後等了大概十分鐘，她小肚子一萬個冰淩子同時刺她的感覺奇跡一樣減輕了。沒那麼冷，也沒那麼痠痛了，冰冷和疼痛都降到了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她看著江孝文笑了一下，從被子裡爬了起來，渾身汗氣騰騰地坐在床上，神情有些雀躍地對江孝文說道：“真的管用了，難道是我平時喝的量不夠嗎？”

江孝文不知道自己怎麼接這個話茬，他這些年所見所聞多矣，早非當年一般一塵不染，不過當對面的人是顧雪柔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跟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沒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