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第29章 迎春知己,拂柳院

◎常苒聞曲落淚,再結識青樓女子。◎

“無事。只是這曲調婉轉,惹人神傷。似有惆悵苦楚難平,一曲可堪情動京城。定是一位奇女子。”常苒撥出口氣,抬起頭看到秦三弓著身子低著頭在門口站著,便道,“去尋尋那彈琴之人。若是方便可否一見,若是不便,也不可強求。”

秦三應著,下樓去找。

常苒趁著曲停時,看向窗外遙想緩解,卻看窗外梨樹的葉子,正在往下一片片落下。落盡池中,攪散漣漪。

秦三才至拐口,正看樓下大廳中拉扯。似乎一酒肉之徒抱怨曲調不佳,硬是要那彈琴女子陪酒。一身綠色衣衫,抱著琴的女子一再婉拒,卻也是不敢得罪的神情。但是那潑皮哪肯放手,眼看便要動手強灌下。秦三這時正好到了近側,一抬手便擋住了那酒盞。不動聲色的連著那潑皮的手,一道推到桌子上。那酒盞也還穩穩的在桌子上。

秦三急退後一步,朝那綠衣女子略低了些頭,客氣的說道:“姑娘妙手,我家主子特邀姑娘來樓上雅間彈奏一曲,不知方便否?”

薏霜略略平複還未待點頭。秦三又道:“我家主子說,剛才一曲婉轉動人,似有惆悵苦楚難平,一曲可堪情動京城。我家主子聽得入迷,姑娘請。”秦三伸手,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直指樓上。

薏霜聞聽這番話,眉心花鈿微動,於面紗後面的唇緊緊抿著。略略點頭,便要前往。

潑皮仍是糾纏,看那秦三隻是尋常衣衫,還不如自己衣著華麗,嘴中便罵罵咧咧喝道。

秦三也不廢話,直起腰身,從腰帶中掏出腰牌舉到那人眼前。

那人砸咂嘴,湊近一看立刻退後稱了句:“大人。”

秦三收回腰牌,再請綠衣姑娘上樓。直待樓梯轉口,綠衣女子抱著琴一扶身子朝著秦三道謝。

上得二樓,待到通幽閣前,掀起珠簾。薏霜待向裡走時卻是略有停頓,未曾想內裡竟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膚白貌美,卻眉宇間隱隱含悲意。身上衣著荷花縷金絲衣裙,雖然看著不甚名貴,也不是滿繡,而是點綴。且此荷花造型毫不誇張,倒也是十分秀氣卻也不豔麗張揚。荷花寓意多子多福,再看發髻也像是已經成婚了的。頭上卻也只簪幾朵絨花點綴,但雲髻上又斜簪一隻金枝步搖,下方垂著三條極細的金絲與六顆不算太大的珍珠垂墜。正好呈三角之勢,在側後方盈盈而動。此刻並未行走,只是坐在那,那步搖下金絲垂珠卻能被風吹起。從樣貌、穿著乃至做派,已知不是尋常人戶。畢竟步搖同流蘇不同,憑一護衛腰牌能讓坐於下座之人恭敬之輩,至少是勳爵人戶。邁進門內,便急急扶了扶身子。因懷抱著琴,並未行他禮。

常苒報以溫柔一笑,說道:“請坐。”常苒眼中並沒有因為女子身份而輕視分毫的眼神流露。但見那額發邊鬆散的絲絲發絲,加之眉心的花鈿......本於這茶館酒樓彈曲吟唱之人,便不是普通良家之人。

薏霜再次輕抬蓮步,走進房內。眼瞧這內裡尋常圓桌,上擺與大堂一般皆是金器。聞聲回首見珠簾放下,秦三在外輕帶上門去。才緩緩坐下。柔聲問道:“不知貴人想聽什麼曲子?”

“都好。”常苒淡淡答道。

“剛才一曲,是奴家自譜,若按您那位隨從同奴家所言,您可堪是奴家的知音人。那便一曲,高山流水覓知音送於這位夫人吧。”薏霜試探著說著。

“倒是有趣。”常苒聽她又改了稱呼,不由得笑而點頭以應。

芷蘭在一側恭恭敬敬的倒了一杯茶,放於那位綠衣女子身前。

薏霜只看了一眼,便手指連動,開始輕拈琴絃。

一曲彈起,那位女子只是彈奏。如此兩曲,也不見哼唱一詞一句。常苒也不在意,閉著眼睛聽著。一曲之後,常苒方才睜開眼睛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可方便相告?”

薏霜抱琴在懷,緩站起身。略略低首答:“奴家賤名,恐誤了貴人之耳。”

“既是知音,哪裡有什麼貴人。”常苒說道。

那女子一愣之後,才緩緩說道:“奴家薏霜。”

常苒思索一下,從手邊櫃子上拿過來一個錦盒。是在金縷樓打造的鐲子。頭上的步搖也是出自金縷樓。但卻是新婚時,蕭承言定製的,日前取時,便定製了這鐲子。今日才取到手中。常苒本不愛金器,卻獨獨極其喜歡這步搖。配著同為聘禮箱子裡的衣衫穿著。倒也是很搭。可見當時蕭承言準備之時,足見用心。

把盒子輕輕放在桌子上,才道:“你我投契,相見一場也是緣分。若是拿出銀錢恐失了這份情誼。手頭也沒有旁的。這枚鐲子是方才拿到手中的,不曾戴過。便贈與了姑娘吧。若是有緣,望下次再聽姑娘彈奏。”常苒說完,手輕輕翻開錦盒蓋子,又朝著薏霜的方向推了一推。

薏霜轉眸瞧那鐲子,即刻推拒。“貴人這鐲子不菲,光這上面的翠玉便值千金。只怕這一隻便能......便能。”頓了一頓才又道:“薏霜不敢承受。況且薏霜身份卑微,若是傳出去,您定製的這鐲子到了奴家手裡,定是遭人口實的。”

“鐲子有價,知音無價。姑娘若不嫌棄,就拿著吧。”常苒道。

看到常苒盛意拳拳,薏霜支吾的問道:“貴人可知,薏霜是何身份?”

“知道。”

“那貴人,您......怎還......”薏霜支吾著並未說出口。

“不必客套。我未出嫁前,父姓常,單名一苒字。”

薏霜驚訝片刻,把那琴放在桌子上,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一禮。“瑞王妃貴禮,薏霜更不能收了。”看到常苒略有些吃驚,又道,“京中早已盛傳,瑞王妃的名字也早已響喻京城。”

聞言,常苒卻有些落寞。目光落在那鐲子上片刻,道:“妾為絲羅,依託喬木。我哪裡有什麼功績......不過就為著王爺賞的恩寵。虛無縹緲,今兒是你,明兒是她。一時的恩寵有什麼打緊,若是這輩子都恩寵不斷,才是本事。姑娘快起來吧。”

薏霜並未即刻起身,眼神幾轉迷,緩緩說:“逐風落花隨流水,落花哪肯盼君恩。”才扶著椅子,站起身。

薏霜這話說完,常苒心中咯噔一下。眼神再次黯淡了幾分。轉而看向薏霜時,眼神變得波光流轉,笑道:“當真是知己。妹妹有才有貌,雖不知為何淪落至此。可生而為人,總有些緣由。煙花之地還是盡早脫身的好。日後姑娘若有難處,常苒願盡綿薄之力。這鐲子內側上有一瑞字。別的或許不完,便又推了推裝著鐲子的錦盒。“我也是愛音之人,只是不如姑娘技藝高。姑娘若將舊譜補全,望覓聽者也可來府尋我。我也盼能一解姑娘的愁心煩事。”

薏霜看向那鐲子,忽的眼含熱淚。不為別的,只單單那句妹妹。笑著捧在手中,改口道:“多謝姑娘。姑娘才真乃薏霜知音之人。只兩曲,便能聽出到薏霜心中衷腸。”薏霜再次微蹲身子,說道,“姑娘,薏霜告辭了。”抱起琴和錦盒,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