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扶起太傅,正被團的緊實的雪球打在左腿膝蓋之上。檢查之下,骨頭該是無事。“先生如何?學生先背您進房?也不好跌在雪裡。”

“已找人去尋架子過來了。”一人回道。

常衡看向那人,卻因抬頭仰視,正從眾人所站空隙之中,窺見站在門窗之內幾步遠的蕭承言身影。他站在自己桌前,低頭看的入神。常衡在低下頭時,卻看太傅悽悽慘兮。已有人慌忙抬來木架子。幾人合力,挪太傅上其上。腳步緊著便朝著禦藥房而去。

看著眾人簇擁而去,常衡並未跟隨。再朝著門窗之處看去,卻看蕭承言已退開甚遠。

才進到一樓,卻是蕭承言已下來關切的問。還道西知早已去請了太醫,定不會有事。

常衡便道:“太傅方才叫散了。”

“哦。是嘛。八弟真是不小心,怎好傷了太傅呢。”蕭承言說完朝外而去。走開幾步遠才又回頭同常衡道,“既散了,我便回正華所了。”

常衡應道,後自上了樓去。重回到自己桌前,從已開的門窗望出去,卻見蕭承言穿過假山的背影。低頭看去,書信仍在桌上,甚被書籍相壓。再回首,蕭承言書箱都未帶走。不覺便想發笑。扯起信紙,折了幾折,收進內房之時,西知卻回來了。

“公子。”西知輕喚。

常衡內內房出來,應道:“承言回正華所了。”

西知點頭,卻道:“太醫已瞧過太傅傷情了。多虧冬日裡穿的多些。說到底年歲大了,骨頭雖未傷要害,卻是這幾日行走費力。估計這幾日太傅都要在禦藥房將養呢。小的方才已找了眾人把訊息傳至眾皇子處了。那......小的也回正華所了。”說完便收拾蕭承言桌上兩冊書籍放進書箱。

“等等。我......”常衡思量之後,叫停西知。“我同你一道去。”

才進正華所,就看幾個宮女在院門口堆起雪堆,上頭竟插著幾枝旁院樹上才折下的梅花。

崔宮人一如既往的笑迎。

“這倒是別致,誰想的趣?”常衡問道。

“方才,我們皇子問我們,冬日能種什麼花,我們也不知。後想這梅冬來,便栽在這了。”崔宮人回。

常衡嘴角笑意未減,口中也笑回:“這冬日即便種了也不會成活呀。不如這般,意境好。”心中卻已瞭然,定是看了常苒信中所寫,種花。可那並非真是種尋常之花。雪也非天地之雪。

進到房內,看蕭承言正在內院舞劍,卻是常家軍的花式。

“你來的正好,後頭如何來著?”蕭承言問道,說完卻是目光落在常衡單手捧的酒壇子之上。

“本想偷個閑,怎的到你這反成先生了。”常衡笑著再走前幾步。

“這是?”蕭承言遲疑以問。故意道,“這是......草嗎?”

常衡低頭看去,抬頭仍笑回:“是,鷺鷥草。小女兒家的心思,才會這般。小孩子天性。”輕晃了一下問道,“喝一杯?”

“好。”蕭承言倒是這次答應的極爽快。反手收回劍於身後。

雁南過來接過,收起。

“去尋幾個小菜!”蕭承言朝外喊道,兩人進到房內。

崔宮人隨進房來,意圖接過。“奴婢去燙酒。”

常衡並未遞過,反而道:“不必。桂花釀,酒很香醇。如此正好。燙過反而失真。我就願意雪天飲涼酒。”看向蕭承言道,“既是我拿來的酒,便依我吧。”

“成。”蕭承言應承,目光一直落在酒壇之上。

“能否勞煩崔宮人在那,再起一處方才那景,我覺得插上幾枝梅來,極美。”常衡一指外頭,正對著門口的院中。

崔宮人聞言,笑盈盈便去了。

蕭承言站起身來,點起房中炭火。

“小暖即可。”常衡道。

“你倒是使喚起我來了。”蕭承言笑說。

常衡解開那系在酒壇子上的鷺鷥草,小心收進懷中。才拔出酒塞。微微聞著酒香夾雜甜香四溢而出。趁著蕭承言背對於身,常衡止住笑意,忽道:“忽而想起你那信上說,花雕之酒,出嫁迎賓是為女兒紅,登科之喜是為狀元紅。如今,雖未品上蕪兒所釀那女兒紅,卻是......這酒也不錯的。尚戰,我小妹釀的及笄酒,要不要嘗嘗?”

蕭承聽後,不禁蹙了眉頭。手下失了輕重,火苗突起,驟燃碳塊。

待轉身之時,面色已恢複平常,卻是胸腔之人仍覺得憋悶。

常衡倒了一杯,放置蕭承言身前,轉頭看向門外。崔宮人已安排眾人再起雪堆。心中暗道:既然眾人從未放下,又何妨刻意避諱呢。久而,便好了。

蕭承言嘗了一口這桂花釀,才入口是甚涼,更是拔牙,細品之下,醇香入口,漸入腹中,渾身微熱。卻在心中,不知道升騰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閉上眼睛細細品味,想象著這是在喝狀元紅,而對面而坐的人,不是常衡,而是常睿。心中暗道:往後,就此作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