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正好到了雲芙閣的院門口。常安揮手,在院子中恭候的眾人一道行禮。

正好八人,四個少年、四個女孩。歲數彷彿都和常苒差不多的樣子。

其中一位少年向前一步就要迎過來,卻是常安道:“芷蘭。打今日起你就貼身伺候三小姐。少說多做。先扶著小姐回屋歇息。旁的人都先收拾院子。按之前分派的差事做!無事今日便不要打擾小姐,舟車勞頓了月餘,要多養養神。”

“是。”八人一齊應著。那少年便止住了步,並未向前。

“小姐。您先歇息,打的罵的都可。實在不解氣便找老奴收拾她們。待稍晚會,老奴派人尚晚膳,再請您。”常安笑著躬身請常苒朝著裡頭走。

其中名為芷蘭的小姑娘從人群中走出來,全程低著頭,看不清樣貌。瞧著身量極小。彷彿木雕人偶一般走過來要接常苒手中的琴。

常苒下意識向後一躲,身子半擰著,並不叫她碰一下琴。

芷蘭的手,在空中頓了頓,也轉過身子,朝著院子西邊而去。慢步給常苒引著方向。

常安的聲音在後響起:“秦姨娘,小姐舟車勞頓,怕是要休息休息呢。您不如帶四小姐先回水仙閣吧。”

常苒半轉著身子看過去。正看到秦燕怡瞧著常安,發現自己轉頭,秦燕怡卻又笑了。朝著常苒揮動著手道:“你先休息。南境路遠,這兩個多月的路程,硬是早了一個多月,定是日夜兼程,累壞了。咱們娘三個,有的時辰聊。”轉身前再行看了常安一眼,才拉著小女孩出了院子。

瞧著秦燕怡走了,常安也欲離開。手伸進衣襟中,方才遞過來的信還未找到機會看。

“安叔。既然姨娘走了,不如進來說吧。”

常安急收回手,回轉身子,頓了頓才道:“小姐難道,不稍微歇息會嗎?”

“不必。一路顛簸,此刻突然安穩,反而睡不著。”常苒轉回身子,邁進房內。

屋內,一應具備。

才進門來,左側有一極大燻爐,正中便是圓桌,其後靠窗一軟塌。朝裡頭走幾步才能見右側裡間是床榻。帷帳和內裡被褥都是橙橘色,上繡紅楓似被風吹過,仍徐徐下落。床前火盆已燃起,股出陣陣熱氣。

轉過頭,屋內左側置一黑桌,略顯低矮。邊上立一木繡架。再內裡妝臺物品卻是齊全,小巧首飾盒也顯精緻,正中一紅寶石裝飾,碩大得很。邊上梳子、小盒內裡像是胭脂和珍珠粉之類。卻有一塊青色長方形黛放在黛硯上。

把古琴放置在空置書桌之上,順手也把黛硯拿回桌上。

“這書桌還是有年夫人說要回來時置辦的。因著未說小姐和少爺是否回來,便只置辦了大件而已。如今這些年過去,也並未再行置辦。老奴已定了新的,過兩日便能送了來替換。”

“無妨。坐吧。”常苒重新走回門口位置,坐在圓桌邊。正中的壺顏色極正。伸手觸之那茶壺還滾燙的很。握住木節把手才不覺得。整套茶具連帶著邊上八大蓋碗,皆是綠色釉質。其上深綠色枝葉上開滿了粉、紅色花朵。盛開的重瓣、單瓣、未綻開骨朵,可謂各色各異,無一朵花重樣。甚蓋碗、碗身都是花紋對應,似那碗口為鏡,相互映照。又似一汪春水,相互倒影。

常苒剛提起,芷蘭便接下,倒了一杯奉上。不大習慣叫人侍奉,便用手指敲擊兩下桌面。

芷蘭會錯了意思,在常苒手邊的位置又倒了一杯。

將錯就錯,把那蓋碗杯盞放置在常安一側,再讓:“安叔,請坐。”

常安坐在邊上顯得十分拘謹。只坐在椅子前端,雙手放在腿上。黑青色絲綿衣裳一絲未皺,腰間布條自然垂下。

常苒低頭看茶盞裡金黃茶湯,徐徐熱氣,果真好看。端起用雙手捧著,左手食指裹在白色絹花手絹內側,絹布相隔,略顯茶碗溫熱。靜看水波紋路,似有似無。緩緩道:“安叔是自小在常家謀事?”

“是。其上兩輩子人都在。小姐寬心,日後這府中有老奴,只是為小姐之命聽之,敬之。”

常苒用手輕搖晃茶碗。蓋子搭在碗託上。同樣的質地顏色,嶄新的很。

“親家老爺子這兩年身子不大好,還瞞著呢。二老爺一家一直在看顧著。”

常苒輕嘆口氣,仿羽毛落下。在平川的親屬,說是親人,其實都很是陌生。同旁人、同書中人物沒什麼不同,從未見過。忽問:“是在京,設靈堂了嗎?”

“是。老爺的意思。說是要大操大辦。最好,京中人盡皆知。”

“悠悠眾口,眾口爍金,便能點石成金了。”常苒放下那茶碗發出清脆的“嘀”的一聲,“安叔,我想去祭拜一下。”

“小姐難道不要,休息片刻?”常安遲疑著轉頭看著裡側床榻,微皺眉頭。

“不了。身為子女,自該去的。雖是齋戒時日早過,卻仍是該守禮。”說完站起身來。

“小鐸!”常安朝外頭喊了一聲,一男孩走到門口。“引著三小姐去祠堂。”

“是。”

常苒並未換衣,還是那身素白衣裙隨小鐸而去。常安站起身卻並未立即跟隨,反同芷蘭說:“把床鋪換了。秋掃落葉,過於傷感。”說完背手離開。

芷蘭嘟著嘴,又朝著門口方向吐舌。拿起那未動過的茶碗,一飲而盡,才去整理床鋪。同常苒差不多年紀,一個人換著略顯困難,邊嘆氣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