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再請:“這酒壇子碎成這般,還帶進宮中嗎?”

常衡胸口浮動,看著林姓將軍道:“那是,我弟弟。給七皇子的。”

說完刻意瞧著周邊人的反應,似乎也都沒有疑問。難不成同七皇子的幹系,也清楚了?

終,城門口名錄之上寫:南境副將,常衡。未時二刻於正門午門邊西角側門入宮。隨身所帶兩份聖旨。兩個包裹。

其一包裹,尋常衣裳五件。書信八十三封。

其二包裹,書信兩封,破碎四片漆黑酒壇一個。

隨後一人引著,兩人拿著東西。進到宮裡。

皇上聽聞稟報,宣召入宮。禮部只得簡單教導之後便被帶著先行到了禦書房。

常衡行了大禮,“如實”回答,其後便聽訓誡。

那些整理好的書信,早已被宮人拿走,呈給了南陽長公主。

蕭承言便沖了進來。而南陽長公主,還在紫璇宮沉迷著“看信”。

蕭承言散亂著衣衫,斷沒有往日那種樣子。很多人都在,蕭承言並未請安,只一把抓著已然起身的常衡質問:“常蕪呢?”

常衡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眼前的蕭承言好久。然後才屈膝請了個安。

蕭承言的雙手便也隨之從常衡的雙肩上,無力的滑下,垂在身側。

常衡並未起身,只半轉過身,拿過一旁內監手中捧著的餘下之物。一塊破布包裹著那碎片高舉過頭頂,呈到蕭承言眼前。日前蕭承所寫的兩封書信,此刻也在包裹中一道呈還......其中先到的那封,滿是褶皺和血跡......那其上血跡,真是常蕪的,她捱打時染上好些。

蕭承言緩緩接過。

常衡才說:“於大戰前,還同我提過。”吸了吸氣,又道,“等你再來,一同飲此酒。誰料......敵軍夜間突襲,防不勝防。派遣死侍穿營直取帥府,就為取他性命。”

“為何?”蕭承言問,只兩字卻語氣顫抖。

“為取佈防圖。”

蕭承言啞然。

“他與賊敵纏鬥,賊敵本領死命,便一道玉石俱焚。不止是他,我府家丁均抵抗後亡故。我們幾個尚年輕之輩清掃小股進城死侍,父輩幾人帶大軍在城防守,後果真晉王帶軍沉夜壓境,只得奮勇抵抗。直打回擊雲城。可惜,這一戰與南國死傷......”

“我不關心功績,你只同我說......常蕪呢?”蕭承言打斷。

“血撒帥府,軀追隨我軍身後,去奪擊雲城了。”

“常將軍不是說,不會讓他去的嗎?”蕭承言問,拿著酒壇碎片的手緊緊用力,已然劃破,鮮血直流。

“本就還留有一絲氣脈了。去與不去,有什麼妨礙了。”

“那怎麼不救呢?嬸娘軍醫呢?”

“軍醫本已騎馬逃脫,牲畜通性,聞蕪弟遇險,追風驟回。軍醫見兵將倒地欲去救治,這才被殺。後追風帶著蕪弟隨大軍後,追風再後以驅抗衡南軍,我在城護守,不知後事。後只瞧追風隨人回城,其上盔甲殘破,血肉模糊卻能分辨。殘屍與先母葬在一起了。後追風也倒地,便也葬在側,定是蕪弟所願。如今,唯有歸還書信,以此碎酒壇還請。”話語不覺哽咽,方才所說便是揣測常蕪所願之景。

蕭承言看到碎布上、書信上沾著的血跡,終是忍不住。一下坐在地上。捧著碎片的雙手更加用力緊握。感覺不到疼痛,只心中空澇澇的。看著蔓延至瓦片裡的血,不知是否是瓦片不淨,竟越發顯得渾濁,視線凝固,耳中回蕩著常蕪的話。

......

鏡城的草地,常蕪在右,側過頭同自己說:“我在那邊,城牆根的大樹下埋了酒。狀元紅。下次你若來,趕上個好時候。可以一起喝。”

......

城破了,再也喝不到了。人不在了,再也見不上了。

彷彿瓦片中的“酒”竟越來越多。

低下頭,落下的兩滴淚也迅速融入......微紅的雙眼漸漸發酸發澀。

方才拿著七皇子鞋履的俊娘才至,瞧見七皇子雙手手指都被瓦片刮傷,甚至仍朝著瓦片中凝著血。急忙拿著帕子去擦去按,輕喚七皇子無果,瞧著傷口漸深,幾滴撒在大殿的地上暈開。俊娘不顧著規矩,自行急宣太醫。

蕭承言仍舊坐在地上,任由他們處理著。

親耳聽常衡這般說,又眼瞧見這些,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終究,沒等來,自己心心念唸的常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