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魂六魄（四）

孃親已經病入膏肓，藥石難醫。

可是她還是固執地抓了藥，像這些年每日必做的一樣，坐在母親經常熬藥的地方，仔仔細細的熬藥。

旁邊的梔子花長得可真好，花又開了，滿院飄香。

她抬起頭，這樣眼淚就不會再掉下來了吧？

當藥熬好的時候，她就將藥渣埋在梔子花樹旁的杏樹下，那裡已經有很多很多藥渣了。

這杏樹是她種的，如今已有七年已久，每年都會在三月份開花，這院裡的花總是等梔子花先開，今年卻是這杏樹先開了花。她掏出玉佩，這涼城裡的人皆知這玉佩通體發白且發濃香，香而不膩……可是這玉越發綠了起來，香氣也是單薄了。

端著藥才走到門口，就聽到孃親不停又在咯血，她走進去，孃親卻驚慌大亂地想要藏起咯出血的帕子，她將藥放在一旁，抱住孃親，沒有哭泣，沒有言語。

可是孃親已經知道了，孃親抱住她，“我的意兒，娘若走了，你該怎麼辦？”

她拍著孃親的背，背起了孃親教她的第一篇文章，是出自於衛風的《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秦梔，生於秦家，祖父護國大將軍，其父鎮邊大將軍，其兄戍邊之將，於一場邊境之戰守衛國家，秦家軍一萬一千一百全部犧牲。

鄰有少年，名喚宋元，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十六嫁娶，育有一女名宋知意，知書達理，聰慧過人。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她，宋知意，生於涼城宋家，其母秦梔，外祖父鎮邊大將軍，舅舅戍邊之將。

三歲識字，五歲背誦經書，八歲寫詩，十歲學習管賬，十二歲便可獨當一面……孃親，女兒已經長大，完好長大，定會照顧好自己，請您放心。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意兒，娘走了，娘知道你已經長大，只是可惜不能替你覓一個好夫君，不能再每一年梔子花開的時候為你插一束於房中。

秦梔的手落下的時候，眼角沒有淚，她秦家的兒女流血不流淚。

宋知意只是頓了一下，

“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宋家有女，名知意，三歲識字，五歲誦書，八歲寫詩，十歲算賬，十二歲便可獨當一面，十四歲喪母。

眼角沒有淚，她秦家的兒女流血不流淚。

孃親，您走好。

桌上的藥早已涼了，夜裡起了風，那院裡正在盛開的梔子花一夜之間完全敗落。

零落成泥碾作塵，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在這涼城宋府的東南角的梔子花一夜凌落。

宋知意一身一身喪服在五月初五那一天，抱著自己母親牌位走在前面，後面是母親的棺材，一步一步走回秦府，秦家小姐，那個年少恣意的女子狼藉半生，終於可以回家了。

“小意兒，娘教你武功是防身，以後莫要出去展露。”

小小的宋知意便抬起頭，沒有問一句話。

這是祖父最後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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