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不是這樣說的嗎——這世界充滿假象,唯有痛苦從不說謊。

她名下賬戶裡的錢財足以支付今晚大鬧之後所有的費用,不過這些都不是林貝現在關心的,她將虛弱至極的雷蒙德帶回了家,她自己名下的房子,悉心照顧他。

給他喝下生物改良藥劑,他的指甲和鼻子,只用了一個晚上就長了出來,和以前一模一樣。

在這幾天裡,林貝每天都待在屋子裡,不再理會工作,不理會任何人,包括欺騙了她的亞特蘭特,她只想讓雷蒙德好起來。

她在床邊照顧總是睡不安穩被驚醒的雷蒙德,任由他抓著她的手,她陪他說了好多好多話,說起從前,說起萊奧託獸人帝國還沒滅亡前,說起亞瑟頓軍校,說起上不完的課,做不完的作業,畫不完的圖紙,說起吵不完的架鬥不完的嘴。

說起他們的初遇,一無所知懵懂的小女孩,闖進了獨斷佔強的人魚的領地,她笑著告訴他,其實第一面見面的時候,她就被他驚人的美貌給小小地震懾住了一小會,但是他那個時候的脾氣實在是太壞了。

床邊的小夜燈般的燈光是橙黃色的,將他冷硬美麗的面龐照得柔和極了。

雷蒙德的手很冰涼,兩兩相握的手十指交纏,他的五官一如初見時動人心魄的美麗,如一隻勾人奪魄的海妖,湛藍如海水的眼眸也被這短暫的安寧所溫暖感染,乖巧地、靜靜地聽她說話。

雷蒙德說:“林貝,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不討厭你。”

林貝抿唇微笑,微微睜大雙眼:“嗯?”

“我是一個膽小鬼。”他美麗的雙眸望著她一眨不眨,“我不敢承認....我對你産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我害怕別人掌控我,害怕這種陌生的感覺,更害怕你知道我的內心。”

“我害怕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夜涼如水。

外間響起了門鈴聲,有人上門了。

林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片刻,隨後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消失過,她溫柔地安慰他安心睡覺,為他蓋好被子。

門一關上,林貝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她知道外面的人是誰,這幾天除了亞特蘭特一直來找她之外,她賬戶裡的訊息通知在提醒她的情緒問題和心智問題,警告她已經觸碰到了紅線。

門一開,身穿工作服的工作人員亮出了工作證明。

“林貝女士,系統檢測到,您有嚴重危害社會的傾向,需要即刻對您進行醫療幹預。”

胸口好像被壓住了一塊千斤沉重的石頭,她現在看著面前一無所知冷靜到堪稱冷漠的上層人類,只覺得喘不過氣。

“你們何以鑒定得出我有危害人類的傾向?”

其中一人說道:“林貝女士,你現在的情緒起伏已經嚴重超過界限了,到達了外部醫療幹預的標準......”

“難道我連生氣難過的權力都沒有嗎?!為什麼要控制我?為什麼你們能這麼冷漠地說出這樣的話?你們是要逼著我拿著刀子上街去殺人才滿意是嗎?!”

林貝在情緒崩潰的邊緣怒吼。

另外兩個工作人員互相對視了一眼,一齊上前按住了激動的林貝,他們給她的手臂打了一針。

空氣慢慢安靜下來,良久之後,半空中只餘下女人的喘息平複聲,林貝的眼前有些昏花,睏倦湧了上來,她恍恍惚惚地想著,那一針大概是什麼鎮定劑之類的東西吧。

她現在累得只想睡覺,好像經過了好幾次世界大戰後,死寂一般的平靜。

她被攙扶到了沙發上休息,那工作人員離開之前,還說明天他們還會上門,實時注意著她的身體資料變化。

那神奇的針水開始産生作用了,藥效顯著,她的意識仍然清醒,只是內心平靜得如死水般難以産生波瀾,也想不起來剛才那種心潮起伏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但知道,剛才她崩潰了。

崩潰之後,現在能靜靜地回想那個崩潰的過程,冷眼旁觀剛剛那個要發瘋的人,啊,原來是自己啊。

聲嘶力竭,歇斯底裡,如狂風暴雨過後的海面重新歸於平靜。

累,無聊,厭倦。

衰敗與腐爛從骨子內部滲透了出來,屍體散發著揮之不去的臭味。

回到臥室的時候,雷蒙德又做噩夢嚇醒了,他時常睡不安穩,從噩夢中掙紮著驚醒。

林貝半靠在床上,將他抱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垂眸時,看到了他脖子上露出的項圈。

“林貝,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