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發現在還用毛巾包著盤在頭頂,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暖融融又寬大厚實的袍子,用以當作浴袍使用。

雷蒙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隔著空蕩空靈的空間,遠遠傳進衛生間來:

“......你怎麼不還手.......真是個智力發育不全的傻子......”

“喂......亞特蘭特,你不會還是個聾子吧.......”

潔白寬大的浴室裡,縷縷向上飄附的熱霧緩緩消失消散,變成了陰冷的濕氣,林貝站在門口的簾子後,抓緊身上寬大的袍子,心裡萬分糾結著要不要直接若無其事出去算了......

“什麼味道?”雷蒙德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就像是陡然豎起的耳朵那樣閃電般驚覺。

林貝的腳步慌亂退後,脖子上的竹節項鏈還在,前幾天來亞瑟頓學院前也注射了德羅維爾的資訊素,浴室裡她洗完之後就立刻進行了味道消除.......

即使視線不能看見,也能感受得到雷蒙德的鼻翼微動,就像是叢林裡的狼那樣,嗅著兔子的蹤跡,身形動作手臂摩擦音跟著利索的腳步聲傳來。

面前黑色笨重的簾子被一把掀開,四目相對。

剛才密閉於濕悶衛生間的水汽陡然間朝外湧去,而簾子之外,幹燥透熱的氣流也流動進來。

雷蒙德手上還捏著簾子,寬大的手掌可以握住訓練時千百斤沉重的鋼卷和石頭,掀起這一小方簾子和握著一根鴻毛的重量差不多。

大開的簾子讓衛生間內所有的空間一覽無餘,包括——幾乎要貼在牆壁冰冷瓷磚上的小獸人,她纖細的身體被一塊布料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連小腿也不露出,濕漉漉的目光交雜著水霧,受驚嚇一般的警惕眼神,直愣愣地緊盯著她,不敢眨眼似的,因為洗過澡,小巧的臉蛋白中泛著肉.粉,薄薄的面板就像是一層透明的膜般脆弱。

他看著她黑色圓潤的瞳孔,點點光暈隨著開啟的簾子爬上她的瞳仁中央,隔著一個不透明的玻璃瓶般,他在那小方瞳孔裡,看到了自己身邊鵝毛大雪唰唰飄落,肉身裡的靈魂在瞬間被抽幹吸入她的瞳孔的世界裡。

渾身上下被沉滿了泥漿,無法動彈,指尖和瞳孔亦如此。

身處於一個他無法言語描述的狀態裡,鼻尖好像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淺淡的香甜如一羽鴻毛輕柔得擦過鼻尖,輕柔得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打噴嚏,連心髒都被這種驚心動魄的輕柔所吸引。

大腦中一道閃電在烏雲縫隙裡霹靂閃過,對,就是曾經那個熟悉的味道,美妙又迷糊得就像是做夢一樣的味道——

當初開學第一天,就在他和林貝以及盧卡斯被關進禁閉室的時候,他發燒昏迷不醒,意識不清醒時聞到的味道,那時以為是夢境裡虛假營造出來的一縷甜膩幽香,又浮現在眼前。

陽臺上從大開的窗戶裡擠進來的風吹揚起窗簾,窗簾底部翻飛,呼嘯的風與高樓大廈一齊呼嘯。

好像靈魂一瞬間又歸位了,他高大的身體仍然遮天蔽日般堵在衛生間的門口,他仍然在呆呆看著裡面警惕綣縮的羸弱小獸人。

剛才那種夢幻般的味道好像被風吹散了,這一次,他肯定,這種味道並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可兩次聞到它——

冰藍的眼珠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落在了她的臉上。

林貝依然站在原地,她貼著牆角站立,微微側過身子躲避他赤果果的目光,直立的大腿旁,就是他自己專屬的豪華浴缸。

她也不知道雷蒙德沉默著的意思,不知道他一動不動的眸子有沒有發現什麼,可是無一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麼好的暗示,這令她暗自心急不已。

下一秒,她看到他走進衛生間來,寬大厚重的簾子在他身後落下,衛生間內的光線霎時灰暗下去。

簾子是被隨手丟落下的,尾部艱難地在濕悶半空劃了劃,落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