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紅杏看著日頭漸漸偏西,進來對榻上的姜貞道:“小姐,天色已晚,不如先用飯吧,再看下去傷眼。”

她守在門口好半天了,也沒見小姐手裡的書翻過幾頁。

姜貞遲鈍地應了一聲,合上書道:“好,我沒什麼胃口,今日不去前院用飯了,你幫我給二夫人說一聲。”

紅杏點頭稱是,掀簾退了出去。

方媽媽取來一丸山楂,擔心地道:“小姐午飯就吃得少,莫不是積食了,吃點山楂丸子試一試?”

姜貞擺擺手,眉眼懨懨,“不用了,阿姆。”

方媽媽擔憂地看著姜貞,想了想,決定說些好訊息逗她開心,“小姐,上次您託牙人找的宅子有信了,劉牙人說這旬內有空都可去看宅子。”

姜貞果然抬起了頭,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已經給祖母去信了,阿姆,到時還要麻煩你幫我把祖母接過來。”

方媽媽笑道:“這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小姐放心就是了。”

姜貞早就想把祖母接來揚州了,但前些年她還小,加之祖母聽聞陳家掛著白,不願上門打擾,這才拖到今年。

大姑姑家新添了幾個小孫兒,屋宇恐怕不夠,雖然這麼些年大姑父一家沒說什麼,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這些年她幫二夫人打理商鋪,也得了一筆豐厚的分紅,從開春起,她就在物色宅子,想把祖母接過來。

“大姑姑待祖母好,我時刻記在心裡,阿姆,到時你去原武縣,記得把這一百兩銀票給大姑姑。”姜貞沒有隨信將銀票寄去,因為大伯一家這些年常來找大姑姑麻煩。

姜貞想到大伯一家,臉色便難看起來,“阿姆,我家老宅的房契和地契都在祖母手裡,我已去信給祖母,地契給大姑姑,老宅只有幾間棚屋,不值幾個錢,當初爹爹分的官宅,請阿姆帶祖母去衙門退還吧。”

方媽媽吃了一驚,“小姐,可……知府大人不是說那宅子是賞給姜家了……”

按朝廷規矩,官員能分到官宅,但姜貞父親死於任上,留下寡母和幼女,知府為表撫恤,便上書朝廷將原來的官宅賜給姜家,姜家大房就一直住在裡面,也是因為這座二進的宅院,還有朝廷的一筆撫恤銀子,大房夫妻二人上輩子才會對姜貞痛下殺手。

姜貞淡淡道:“我知爹爹為人,他一生淡泊,以身報國只會覺得榮幸,那宅邸既讓人生了貪念,倒不如物歸原主。”

爹爹當初是念著兄弟之情,見姜仁一家種地悽苦,恰逢原武縣的災年,莊稼被洪水淹沒,才好心讓姜仁一家入住,怎知這一家人包藏禍心,在爹爹去後,不僅霸佔了屋宇,還企圖害她性命。

姜仁一家當初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

方媽媽一臉怔然,貞姐兒這些年跟著二夫人,越來越有主見和手段,當年在來揚州的路上,埋在她懷裡哭泣的小女孩兒,竟不知不覺長大了。

她雙手合十,唸了句佛,大人若在天有靈,見到貞姐兒這樣,也應該放心了。

姜貞眉眼間的戾氣很快消散,笑著對方媽媽說,“阿姆,等祖母過來,咱們三個就去外面過自己的日子,從此以後,再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她終於能好好活一回。

方媽媽笑著笑著抹了一把淚,“小姐,老夫人要是見了你如今的模樣,一定很高興……”

姜貞點點頭,她也想祖母了。

想著祖母的事,姜貞已經把陳恕忘在腦後。

聞溪院書房中,陳恕正對著書卷出神。

楊夫子的話,竟讓他無言以對。

陳恕從未想過,他竟然真的對貞貞生了男女之情。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陳恕治學喜歡溯其根本,他試圖找出自己動心的源頭。

然而並沒有哪一件事是書裡所寫的那樣刻骨銘心。

年少時在東山書院求學,當時有師兄騙他看過一本風月小說,陳恕當時只看了一頁便覺無趣,丟在一旁。

但他過目不忘,至今仍記得那書中,張生與崔鶯鶯在普救寺初遇,見到把花遊玩的崔鶯鶯,張生驚為天人,一見傾心。

陳恕卻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姜貞時,心裡不太喜歡,他覺得姜貞毛躁,不懂規矩,還過於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