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是楊通判的長子楊奕和其夫人陶氏,楊家受陶家託付,即便是送妝,也辦的熱鬧,就是抬嫁妝的僕人們都穿的一身簇新的紅衣,還有丫鬟一路散發喜果子,吹吹打打的動靜,半個城都能聽到。

陶小姐的嫁妝足有四十八抬,盡管看不到裡面是什麼,但裝嫁妝的箱子俱都用的是上好的黃花梨木,足以見陶家富貴。

嫁妝抬進陳府,便將大房院子佔滿了,白氏樂的合不攏嘴,陳懋心中原本有些疙瘩,見到這四十八臺嫁妝,也是欣喜萬分。

時興曬妝,送來的嫁妝由女家親戚親自開啟,彰顯孃家對出嫁女的愛重,楊奕夫妻二人在福安院喝了兩盞茶,便請所有人到大房院裡開妝奩。

結實的黃花梨木箱子一一開啟,眾人面色幾經變換。

前十六箱裡,裝的都是頭面首飾、被褥布匹等物,有幾個純金打造的頭面確實引人注目,但更多的都是些樸實的日常用品,甚至還有一架半舊的屏風,繡著梅蘭竹菊四君子,楊夫人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是新娘子的心愛之物,從小就擺在屋裡的。

而更讓人吃驚的是,剩下三十二口箱子裡,裝的是滿滿當當的書。

有的是新書,有的是舊書,甚至還有兩口箱子裝的是手抄本,墨跡都陳舊了,箱子一開啟,空氣中頓時多了墨香。

楊夫人笑盈盈地道:“我們陶家女兒的嫁妝就是書,慣例是嫡女陪嫁三十二抬,庶女陪嫁十六抬,我那侄女素喜詩書,這些書都是她極其珍愛的。”

白氏臉上的笑就像畫上去的一般,快要掛不住,勉強應道:“是,是……讀書好啊……”

陳懋臉也有些僵硬,這三十二抬書,讓他剛剛消弭的擔憂又浮上心頭,陶小姐這樣愛讀書,會不會看不起他?

老爺倒是連連稱贊陶家,留楊奕和楊夫人用了午飯,午後,楊奕又同陳懋和陳恕說了會兒科考之事,才攜夫人和僕人離開了。

姜貞午後便沒有再去福安院了,午歇了一會兒,下午陪著江氏裁衣,臨近酉時,陳明修和陳恕一起回來,陳恕還從福安院帶回了楊家送的禮物。

用過晚飯,一家人坐在一起閑話,陳瑩小聲道:“今日大伯母瞧著大嫂的嫁妝,似乎不太高興呢。”

陳明修也聽說了這事,不贊同地道:“你大伯母是迷了眼了,那三十二抬書,比那些房契金銀都要值錢,日後陶氏進門,你們不可對她不敬。”

他說著滿臉都是遺憾,若那不是隔房的侄媳婦的陪嫁,陳明修怎麼也得去瞧瞧,聽說那裡頭有好些孤本呢。

姜貞在一旁聽著,心裡也對這位沒進門的陶小姐有了好印象,這個世道,女子能讀那麼多書,想必也是家中精心疼愛教養出來的。

不論大房母子心裡怎樣想,十月二十六,在這樣一個由寒潭寺大師親自算過的良辰吉日,陶小姐風風光光嫁進了陳家。

姜貞和陳瑩作為沒出嫁的姑娘,是不能到前院觀禮的,不過就在和方院裡,也能聽到外頭的熱鬧,府裡處處張燈結彩,到了夜裡,大房院子裡,更是燭火通明,映亮了半邊天。

歡聲笑語直到半夜才漸漸散了,陳明修喝到最後,是被陳恕扶著回來的,江氏正要上前攙扶丈夫,陳明修推了她一把,哇哇地沖到一旁吐了。

“怎麼喝了這麼多?”江氏有些生氣,忙吩咐丫鬟去煮醒酒茶。

姜貞擰了帕子遞給江氏,一邊擔憂地去看陳恕。

只一眼就發現陳恕也喝了酒,不過他眼神還算清明,就是臉色緋紅,瞧著跟上了胭脂一樣,姜貞輕輕地牽了牽他的袖子,陳恕低頭看她,眼尾都渲染上了薄紅。

“恕哥哥,你喝了多少?要不要也給你來一碗醒酒湯?”

少女輕柔的聲音似是撓在心尖上,陳恕眸色沉沉,藉著衣袖寬大,輕輕捏住她柔軟的手,低聲道:“不用,我沒喝多少,到後面都倒進袖子裡了。”

難怪身上這麼大的酒氣。

姜貞捂著鼻子扇了扇風,掙開他的手,走到一邊去了。

陳恕眼中浮起清淡的笑意。

到了第二日,陳明修迷迷糊糊睡醒了,二房才知道為何昨夜他喝了那麼多酒。

原來,大爺陳明德在陳懋成親這一天,沒有半點表示,白氏和陳懋翹首以盼,等到新娘子進門,要拜堂了,陳明德的位置仍是空著。

陶家的親戚臉色都不太好看,老爺和老夫人為了鎮住場子,只好讓陳明修這個二叔替陳明德喝酒,喝到最後,陳明修實在不行了,還是陳恕來擋了幾杯。

陳明修揉著脹痛的頭,皺眉道:“大哥也太過分了,哪怕打發個管家回來,也不至於把場面鬧得這樣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