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求生

又有一個柱開啟了斑紋。

黑死牟十分惋惜地說:“真是遺憾......開啟了斑紋也就意味著......你無法活過今晚......這幅軀體和如此精妙的戰技也將隨之消逝......”

悲鳴嶼行冥額頭上的傷疤因為用力而扭曲,他面容堅毅而憤怒:“身為九柱,自然在接過柱位的那一刻便有所覺悟。不要用你們那些淺薄的想法來衡量我們的決心,那是對我們的侮辱。”

正因人類壽命有限,會經歷生老病死,會經歷無法預期的意外,所以才能知曉生命的寶貴。有失去之後會痛心不已的東西,才會生出想要保護的想法。

黑死牟不得不承認,它永遠無法理解某些人究竟在想什麼。

就像眼前這些坦然面對死亡的獵鬼人,還有與他們同樣對有限的壽命和即將失傳的劍技視若無睹的......

它突然怔愣了一下。為什麼它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人?想起自己的弟弟繼國緣一?

他們自出生時就被分開,之後從他們第一次相遇、交談,到血月之下的最後一面,黑死牟——繼國巖勝從來沒有理解過繼國緣一。

在繼國家度過的少年時代,它不理解為什麼他總是抱著母親的左側身體走路,不理解為什麼上天會賜予他那樣的才能。青年時代他們在鬼殺隊重逢,它不理解為什麼他在談到呼吸法即將失傳這種沉重的話題時都能笑得出來。晚年的最後一面,它不理解為什麼他能夠超脫斑紋劍士既定的壽命限制,在生命的最後還能揮出那樣的劍技。

為什麼你總是那樣樂觀?哪怕從小受到苛待,你也會對著我露出微笑。

“......夠了......無關緊要之事甚是無趣......”

黑死牟的一舉一動都被獵鬼人們迫切地觀察著,在看到它體內的變化時,不破就已經猜到了它的下一步行動。

悲鳴嶼行冥踏地疾馳,每一次邁步都彷彿地動山搖般驚心眩目。那副身姿正在向身邊的同伴們發起號令。

由我來開啟前進的通路!不要顧忌,盡情上吧!!

鎖鏈抽動,以自身為中心甩動的流星錘與闊斧彈開了六之型·長夜孤月·無間的新月形斬擊,在密密麻麻被斬擊覆蓋的空間內清掃出了一片無害的淨土。

武器已經脫手......只要靠近虛哭神去的攻擊範圍,一擊便可將其斬落。黑死牟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卻在準備邁步上前時失去了另外兩人的蹤影。

六隻鬼眼掃過礙眼的霞霧,不破和時透無一郎的行動軌跡在它眼中一覽無餘。趁著它接下巖柱劍技的時間尋找破綻......談不上高明,不過他們現在除了這麼做也別無他法,反倒是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將他們同時斬殺。

原本的攻擊姿態瞬間改變,八之型·月龍輪尾在眼前拉出一道橫斬,帶出的刀光彷彿真的像是甩出的尾巴,阻止敵人近身,將他們攔腰截斷。

嗯?

黑死牟並沒有感覺到擊中目標的手感,被截斷的是兩具殘影。遺留在視線中的殘影消失時,時透無一郎和不破已經殺到眼前。

透過高速移動留下的殘像來迷惑我嗎?值得稱贊的劍技和身體素質。黑死牟看見了出現在時透無一郎臉頰上的、如雲霧一樣的斑紋。原來如此,在戰鬥中開啟了斑紋,才能夠躲開剛才那一擊啊。

“......二之型·珠華弄月!”

時透無一郎揮出八重霞的數道斬擊。

不破知道自己的刀還沒有褪色。維持赫刀的狀態讓他的體力正在飛速流失,他明確地知道了自己究竟是如何開啟了這個狀態。

他用了最大的力氣握住了刀。

“七之型·墨蓮華!!”

砍下去砍下去砍下去!!赫刀在黑死牟身上留下的傷口並沒有癒合,這麼說哪怕黑死牟同樣克服了被砍頭的弱點,只要用赫刀斬首的話,再生頭顱也很困難吧!?

只要這紛亂斬擊中能多命中一道,黑死牟再生的速度就會減慢一分,他們取勝的機會也就越大!!

虛哭神去的長度極大地提高了它的攻擊範圍和威脅性,但這樣的長度和異形的刀刃也會在近身防守時捉襟見肘,就這樣繼續拉近距離——

防不勝防的微小斬擊不斷在他的面板上留下血痕,白色的羽織下擺早已被卷進斬擊的漩渦中攪碎,餘下的部分被鮮血染紅,悽慘地在空中擺動著。

赤紅的刀刃切實地擊中了黑死牟,因為傷口的灼燒感和劇痛帶來的身體僵硬讓黑死牟陷入了短暫的僵直。不破先發後至的攻擊就像他那煩人的步法一樣,被咬住一塊肉,就休想輕易從他刀下脫出。

時透無一郎瞄準的是虛哭神去。將這柄武器折斷,或者砍掉它拿刀的手,哪怕這個惡鬼能夠快速再生,但僅憑那被卸掉武器的片刻空檔,悲鳴嶼行冥或不破中的某一人就一定能砍下它的首級!

他如願以償地劈斷了虛哭神去,讓那柄鬼刀只剩一支凸起的異形刀刃,變得像是農民割稻草時使用的鐮刀。但他還是小瞧了黑死牟的力量。

赫刀的威力,黑死牟只從繼國緣一那裡體會過一次。斬向脖頸的那一刀,終究是憤怒大過了恐懼,那樣深刻的憎惡竟然讓黑死牟無視了無法再生的痛苦,一心一意地追尋著年邁的繼國緣一的身影。

如今關治的後代再一次讓赫刀重新現世,它透過這切身的疼痛與僵硬,才真正理解了烙印在細胞裡的、鬼舞辻無慘對那赫赫刀光的恐懼。

恐懼?是恐懼嗎?

是細胞在顫抖,不是它。

繼國巖勝從未懼怕過繼國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