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整個大殿只剩下他跟身邊侍候的高力士,他卻又覺得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麼,想起往常這個時候,正是貴妃在身邊侍候他用膳,欣賞歌舞之時,他耳邊似乎還有她伶俐的笑聲,閉了眼,面前又出現那如牡丹花一樣的絕世容顏。

可是,他明白,自己是一個帝王,若是手中皇權都被人輕視,那麼他擁有的一切都將不穩。為了坐穩皇位,他廢了一位皇後,殺了三個兒子,扶植起李林甫,就是為了緊握手中的權力,任誰也不能挑釁,兄弟不能,妃嬪不能,朝臣不能,兒子更是不可!

只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卻有些懷念起從前來。他看著空蕩蕩的殿中,不知想著什麼。一旁高力士侍奉了他大半輩子,早已熟知這位主子的想法。

他輕輕問道:“啟稟聖人,壽王妃有孕,照例宮中該予以賞賜次,老奴來請示聖人,該賞什麼好?”

玄宗恍了下神,突然想起當年惠妃懷上壽王時,也是高力士來請示如何賞賜,轉眼間幾十年過去,連壽王都要當父親了,他輕嘆了口氣,想到這個兒子,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壽王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吧?”他突然問。

“是,壽王殿下乃是開元六年生人,今年剛滿二十八歲。”

這個年紀,卻剛剛才有第一個孩子,不僅在皇子中,就算在平民百姓中,已是太過晚了。而這一切,皆是因了他這個父親。玄宗不知為何心裡不痛快,他站起身來說:“隨朕去外面走一走罷。”

高力士緊跟著他走出興慶宮,穿過禦花園,去了武惠妃曾住過的宮殿。只是他並未進去,只是站在門口遠遠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舊殿,許久才喃喃問道:“你說,惠妃她會不會怪朕?”

高力士聽了,不知他指的是寵愛楊玉環忘記了惠妃,還是奪了惠妃親生兒子的妻子為妃。可畢竟是在宮中多年,他早已熟知何種答案才是聖人最想聽的,只思考片刻,便淡淡說道:“老奴侍奉了聖人幾十年,惠妃娘娘更是與殿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陪伴聖人二十幾年。”

“老奴自不敢比惠妃娘娘,可在聖人身邊久了,便不會想對與錯,只因聖人便是這大唐的天,又有誰能說天是錯的?就算是如今的貴妃娘娘,,聖人讓她回楊府,她便只得回去,不敢有絲毫怨言。”

玄宗聽了,又問:“你說朕這麼多年,是不是太過絕情?”

高力士搖搖頭:“若是心善,莫不是要像高宗皇帝一般?太宗皇帝因玄武門之變而登基,不過是順應天勢罷了,聖人所創下的開元盛世,令我大唐繁盛,誰又敢說您不是一位明君呢?”

他的話,終是打消了玄宗的抑鬱。他轉身慢慢往回走,一邊問道:“壽王這些年終是被冷落了,他在一眾皇子中算是有才的,你去安排個閑差給他罷。至於壽王妃,就把今年藩國進貢的那翡翠尋了工匠雕一塊玉如意賞賜給她。”

高力士應了,心想壽王閑散六年,終於熬到了出頭的這一天。想到那夫妻倆,他鬆了口氣,不知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玄宗經過芙蓉園時,正看到牡丹花盛開,他想起這些花乃是貴妃進宮時他讓人栽植,如今花還在,人卻已經去了宮外,不由停下了腳步,看著那些花若有所思。

高力士心知肚明,卻不明說,只輕聲說:“今年這牡丹花開的尤其好,老奴還想著稟告聖人約了妃嬪來賞花,可見這些日子聖人心緒不寧,才沒有稟告,還請聖人贖罪。”

玄宗擺擺手,突然問道:“貴妃在楊府過得如何?”

高力士答道:“聽聞貴妃回到楊家後便閉門不出,茶飯不思,甚是憔悴。”

玄宗聞言,沉思片刻,指著園中開的最大的一朵黃牡丹說:“將那朵花采了,跟貴妃在宮中的器具、供帳皆送至楊府中,再將朕的禦饌分了一半送去。”說完,他似是一身輕松,轉身回了興慶宮。

這一日,玉茗聽到府中婢子們聚在一起說這些什麼,派人去問,才知是宮中將貴妃的物品搬著送去了宮外,宮人皆傳言,貴妃這一次怕是回不來了。

她聽了,先是一愣,接著便覺得詫異,心想若是棄了貴妃,一紙詔書便足以,何必大費周章的將器具一併送去楊府?這倒有些像坊間夫妻倆吵架,將對方的東西一併丟了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又聽說聖人將一半禦饌也送了去,這才明白,此舉並非是斷絕關系,乃是表達相思之意。

於是淡淡一笑,這聖人怕是真當楊玉環為心愛之人對待,否則,一國之君,又如何做得出來這出爾反爾之事呢?這一番折騰,不似宮中君王與妃子,倒似是兩夫妻吵架一般,或許,楊玉環也遇到了真心待她之人吧。

她這般想著,便覺得這兩人皆是傳奇之人,不能用尋常人的眼光來看待。可一段違背倫理的情意,卻終是以多少人的犧牲為代價。楊玉環的傾國傾城之貌,對她來說終究是幸還是不幸呢?

高力士從楊府返回時,帶了一縷貴妃親自剪下的青絲回宮。玄宗握著那縷青絲,又聽高力士說起貴妃看到聖人的賞賜流淚不止,心中對她也甚是想念,終於還是迴心轉意,讓人連夜將楊玉環接回宮中。

這番波折之後,玄宗對楊玉環寵愛更甚,連帶著楊國忠和她的三位姐妹都愈加無法無天起來,這些都是後話了。

對於玉茗來說,如今最為重要的便是守護孩子的出生。因有了身孕,她便很少出府,她對這第一個孩子緊張的很,生怕一個不注意動了胎氣,是以連棣王妃那邊都沒有再去。聽聞她與棣王的關系稍稍緩和,便放下心來,安心在家養胎。

卻沒想到,這十六王宅中表面看著風平浪靜,實際卻暗流洶湧。這一日,她剛用過膳,被婢子攙扶著在院中消食,卻見管事匆忙來報,說宮中出了事,壽王特意叫人來送信,讓她務必近日呆在府中不要外出。

玉茗好奇問道:“宮中出了何事?”

那管事的看了看她,似乎心有顧及,見她追著問,才說道:“原本王妃有孕,不該稟告此事,既然您問起,下官便如實稟告,還請王妃有個準備,切莫再管這件事。”

她聽他這麼一說似乎這件事還跟自己有些關系,便催著他快說。這才得知,出事的是棣王府。只因有人向玄宗告密,說棣王李琰身藏詛咒他的符,玄宗半信半疑,便未聲張,招了棣王進宮,令人檢查他衣著服飾,果然在靴中發現了一張符紙。

玄宗大怒,對他大聲斥責,棣王也不知為何會有這張符紙在靴中,他嚇得連忙辯解,說自己與棣王妃分居兩年,而府中的兩名妾喜歡爭寵,這件事怕是跟她們三人有關。

玄宗立刻派人去查,果然那張符是兩名妾室向巫人求的,目的是魅惑人心,獨得寵愛。雖說此事並非詛咒玄宗,可他卻對這個兒子起了疑心,說他以巫毒之術禍亂宮廷,要賜死他。

十六王宅中出了這等事,太子和各皇子早就得了訊息,畢竟手足情深,再加上有三庶人前車之鑒,他們知道這位父皇絕對說到做到,於是紛紛去大明宮求情。

可就算這樣,棣王卻仍被關到了鷹狗坊中,那裡本是宮內五坊之一,養的皆是飛禽走獸,哪裡是人住的地方?雖是保下一條性命,卻不知要何時才能被放出來。

玉茗沒想到不過兩三個月竟然發生這等事,她想到自己曾對棣王妃說的那番話,不由有些愧疚,說是當初她沒有說,是不是便不會發生這等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走一下劇情,引入配角玄宗和貴妃的戲份,歷史已經慢慢推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