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梓炎

姜婉妤陪著元詩雯度過了大半日的時光,待回到香宜坊時都快日暮了。

一進門,便見到在屋內焦急地踱著步的藍恩,藍恩一見到婉妤,疾步上前,聲音中帶著幾分慌亂,“夫人,不好了!昭獄的人今天晌午來府裡查抄,竟在將軍的書房暗格中查抄到一沓密信,說是將軍和沙瓦部來往勾結的鐵證,其中還涉及了忽拜的義子那木爾,這簡直就是無中生有、栽贓陷害啊!這可如何是好?”

婉妤聞言,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傷心,隨即急切地問:“來查抄的人可說些什麼?”

藍恩搖了搖頭,“並沒有透露有關將軍的半點訊息,反倒是老夫人被嚇暈過去。”

婉妤眉頭緊鎖,轉而看向一旁的竹沁:“這幾日,府中可有異樣?”

竹沁細細回想,輕輕搖頭:“並無異常。”忽地,她眼神一閃,似是想起了什麼,“不過,張嫋嫋今日上午倒是來過,徑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並未靠近書房半步。”

婉妤不禁輕嘆一聲,嘴角勾起一抹無奈,“怎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偏她一來,書房就出現了密信。”

藍恩眉頭微皺,心中疑惑更甚,道:“將軍雖待她如親妹妹,但書房是重地,她輕易是進不去的。”

婉妤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神色凝重而冷靜,“目前,先不糾結到底是誰將密信送進去的,左右不過是那幾人所為。當務之急,是尋得一個突破口,一旦這密信被坐實,後果不堪設想。”言罷,她眉頭擰得更緊。

“噗——”一聲悶響,一口鮮血從梓炎口中噴湧而出,剛剛滾過鐵釘的身軀,又被杖打,他已然要堅持不住了,他覺得自己最後那一絲意志已經強撐不下去了。他心中念著“婉妤、婉妤”,每次撐不下去的時候,心中都會念著她的名字,這樣,方能抵禦這連綿不絕的酷刑。

且聽不遠處的楊湧厲聲問道:“藍梓炎,鐵證如山,你竟還敢狡辯?認了這份密信,或許能讓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蓬頭垢面的梓炎趴在地上,四周的血跡如同陰森的昭獄開出的悽美花朵,他艱難地蠕動著嘴唇,混著血水的字句含糊不清:“不……認。”

楊湧冷笑一聲,白眼一翻,“哼,皮都快被扒光了,竟還死扛不認。繼續!”一聲令下,板子的噼啪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再次響起。

此時,一名獄卒匆匆而入,在楊湧耳邊低語了幾句。楊湧瞥了梓炎一眼,冷冷地吩咐道:“先把他吊起來,等我回來再審。”言罷,拂袖而去。

就在楊湧走後不久,身著華服的張嫋嫋走了進來。她在不遠處站定,瞪大眼睛看著被吊起來的,渾身血淋淋的梓炎,她簡直沒法認人,那一瞬間,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人是曾經在她面前,英姿颯爽的少年將軍。

她緩緩往前走去,眼淚不知何時滴下來。站在梓炎面前,看著垂頭有些昏迷地梓炎,她伸出顫抖的手,欲輕撫他散亂的發絲,口中喃喃:“表哥——”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她再次痛苦地喊著:“表哥——”

梓炎迷迷糊糊中睜開眼,低頭所見的,是一雙精緻的繡花鞋與飄逸的長裙。他誤以為是婉妤,眼睛瞬間清明許多,欲張口呼喚,卻發現喉嚨如火燒般疼痛,只能勉強抬頭。

當他的目光與張嫋嫋那梨花帶雨的臉龐相遇時,他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間黯淡。張嫋嫋哭著問道:“表哥,他們怎能如此對待你?你還好嗎?”

梓炎見嫋嫋淚如雨下,嘴角努力扯出一絲笑意,想要安慰她,卻咳得喘不過氣來。張嫋嫋見狀,急忙環顧四周,從楊湧的桌上拿起茶盞,小心翼翼地喂梓炎喝下。

梓炎喝過水後,勉強擠出一絲安慰:“嫋嫋,別哭,我沒事。”

嫋嫋泣不成聲:“怎麼會沒事?你都這樣了……”

梓炎大喘了幾口氣,說:“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快回去。”

嫋嫋堅定地搖頭,“我不走,我不走!我好不容易能進來看看你,我不想這麼快就離開。表哥,你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

梓炎輕輕搖頭,問:“嫋嫋,婉妤和母親還好嗎?”

嫋嫋的淚水再次滑落,哽咽著說:“姑母,姑母為了你的事情已經多次昏厥,不過你放心,我最近都在府中照顧她。至於表嫂,我好久沒見到她了,想必是在為你的事情奔波吧?”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對了,今天府裡突然來了好多昭獄的人來查抄,在你的書房暗格裡找到了通敵密信,當時就給姑母氣暈了。表哥,嫋嫋自然是不相信你會通敵的,可是,你書房的機關都有哪些人知道呢?你告訴嫋嫋,我也可以為你排查一二。”

聽到母親多次昏厥的訊息,梓炎心中既緊張又氣憤,他深覺自己不孝。密信既然是書房暗格裡查抄出來的,自然是那幾個親信之人所為。

嫋嫋見他不語,試探地問道:“是藍恩?不應該啊,他可是和表哥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不是他,那是……”話未說完,她緊張地盯著梓炎,吃驚道:“是……表嫂?她知道你書房的暗格嗎?”

梓炎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婉妤自然是知道的。

嫋嫋連忙搖頭否定自己剛才的猜測:“不可能!不可能!你和表嫂是夫妻啊!”她頓了頓,又為難地說:“可是,她昨夜回姜府,和姜閣老在書房敘話,轉而就從你書房暗格翻到密信,這……”

梓炎心中的悲痛加劇,他無法面對嫋嫋的質疑,只能掩蓋心中的痛苦,對嫋嫋說:“嫋嫋,還請你多多照顧母親。”

嫋嫋點頭答應:“表哥放心,嫋嫋會的。對了,要不要和表嫂說說,讓她來看看你?”

梓炎頓住,然後閉眼搖搖頭。

張嫋嫋欲再說些什麼,遠處的婢女走上前來,輕聲提醒:“姨娘,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爺會發現的。”

張嫋嫋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臨走時,她對梓炎說:“表哥,你要保重身子,我相信,皇上一定會還你清白的。”

梓炎勉強點了點頭。待嫋嫋的身影消失在昭獄的深處,他緩緩睜開眼,眉頭緊鎖。看著自己這副慘狀,他心中暗自思量:婉妤,你究竟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