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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不經意間,天空灑下了飛揚的小雪。婉妤和沐澤兩個人一直往前走,等穿過一座拱橋後,婉妤便坐在長廊上那略顯斑駁的橫木上,沐澤和她同坐於一根橫木的另一邊。兩個人,彷彿離得很近,又好似隔了山海。
許是此處過於靜謐,襯得他倆的動作聲過大,兩人剛坐下,便有幾只棲息在枝頭上的麻雀撲稜著翅膀飛走了,震得枝頭上好不容易接住的雪花都毫不留情地落下。小麻雀們有的直接飛向天際,有的落在地上留下了些許腳印,然後也往天際而去。
婉妤望著這一幕,不禁道:“‘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想來是咱倆這不速之客,驚擾了它們。”
沐澤的目光落在雪地上,幾只麻雀留下的爪印清晰可見,他不由得脫口而出:“‘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婉妤的目光也隨之落在那些爪印上,接過了他的話,“‘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雪泥上的爪印終將無痕,且無論它是飛到東邊還是西邊,只要心懷坦蕩,無愧於心便好。”言罷,她微微垂眸,並沒有看向沐澤。
沐澤卻看著她,輕聲道:“阿婉,你可知,它或許自己都無法左右飛翔的方向。”
提及此,沐澤心中五味雜陳。大軍入城幫忙的訊息,上官家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初聞此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親眼見一見她,確認她是否安好,寒症是否有所緩解。然而,他又羞於見她。
當他那日得知寧夏鎮的病情已被控制後,心中頓時明瞭,他被阿婉騙了,那也就意味著阿婉一切都知道了。那時的他,只覺得天都塌了,他好想去和阿婉解釋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在事實面前,一切解釋都是徒然。
就連昨日相見,他感到,她是不想和他說話的,但他,還是想來找她。
少時,婉妤終是抬頭看向他,“我只知,若不是主動將腳爪伸入繩索之中,那就該咬其麻繩,逃出掌控。”
沐澤聽後,緩緩移開了與婉妤的對視,在婉妤看不見的地方,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婉妤見他沉默,心中已有了答案,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沐澤不想再和她繼續這個話題了,他再次看向婉妤,眼中滿是關切地問:“阿婉,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還是老樣子。”
沐澤有些稍顯侷促地將手從大氅裡拿出來,手裡面是一個精緻的小白瓷瓶,他說:“這個會改善體寒之症。”說著,緩緩將手伸出去。
婉妤目光落在瓷瓶上,卻並未伸手去接。沐澤的手在空中微微顫抖,最終怯生生地收回,緊握成拳,彷彿要將那瓶身融入掌心,以緩解內心的尷尬。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神中帶著幾分自嘲:“你,如今應是不會再信我了吧?”
婉妤看向他的目光極為複雜,“我是真不知道,我該信你,還是該懼你,亦或是該感謝你。”婉妤嘆口氣,接著說,“當我知道是你給寧夏鎮百姓們下藥後,我心中滿是驚恐,因為我至今都無法將一身白衣的溫潤公子和殺人惡魔聯絡到一起。守株待兔的夜晚,我既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
沐澤沉痛地閉上眼,又睜開眼。他的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樣難受,緩緩對她說:“結果是我,我讓你失望了。”
“可你出現了,還救了我。”婉妤眉頭微蹙,聲音中帶著幾分質問,“你說,你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而我,又還能信你幾分?試問,誰能相信,在地震中開倉放糧,問診施藥的仁醫,會是前陣子將寧夏鎮百姓和將士們毒死的惡人。”
沐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心中深知解釋什麼都為時已晚。他羞愧於阿婉口中的‘良醫’,他也負了阿婉的信任。他終是開口,低聲道:“阿婉,對不起。”
微微蹙眉的婉妤,聲音中帶著幾分決絕,“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成堆的屍體,是尚未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是一夕間失去上下的家中獨子,是出生不久便要匆匆進入輪回的稚兒。”
婉妤輕輕扯動嘴角,苦笑道:“你們還真是,為了除掉藍梓炎,竟如此喪心病狂,草芥人命。”
沐澤心中如刀割般疼痛,他不敢看向阿婉,她的一個“你們”彷彿將他打入深淵。他不敢直視阿婉的目光,生怕看到那一抹失望與冷漠,她已經將他劃為太子一派了。
他低聲道:“害人非我所願,但我亦身不由己,且難逃其責。阿婉,可我不會害你,你聽我的,離開藍梓炎,不要與他在一起了,太子和姜閣老是不會放過他的。”
姜婉妤深吸口氣,堅定地說:“藍梓炎也不是好對付的。”
沐澤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搖頭,“阿婉,若非有你,他如今早就命喪寧夏鎮了。”
婉妤微微仰首,“所以啊,有了我,他就更加不好對付了。”
沐澤無奈地道:“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