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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每次外出回來,都會給小隨因帶一隻古董娃娃。精緻的五官,絲綢般手感的發絲,以及工藝繁瑣的重工裙子,都讓她愛不釋手。

她與大部分的女孩無異,都期望著成為父母的那天,家家酒便是她對於這個身份朦朧的開始。

“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玩嗎?”

母親聽到時總會說:“哥哥要去做功課,阿因乖一些,不要打擾到哥哥好不好?”

小隨因滿口應下,卻在母親看不見的地方和哥哥做好了約定,只需要一個對視作為暗號,哥哥便心領神會。玩這種遊戲對於當時年歲的隨嘉聿來說,是出於兄長包容妹妹的幼稚心,更是一種無形的縱容,不僅僅是對妹妹,更是對他自己。隨因暫且還沒上到男女有別那一課,而隨嘉聿卻是不同的。

“你是爸爸,我是媽媽,這個是我們的孩子。”

那隻精美的娃娃被她放在了隨嘉聿的懷中,而後自己走到一邊去,在專屬寶箱裡挑選著給孩子的禮物。

“阿因準備今天給她穿什麼樣的裙子?”

小隨因上半身都幾乎紮在了裡頭,只顧著自己挑揀,絲毫沒有要理會哥哥的問題,隨嘉聿抱著那個娃娃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邊。片刻後,小隨因抓著他的褲腿,從箱子裡抬頭,另一隻手還抓著一件白色的洋裝,裙擺有花一樣的鏤空作為裝飾:“這個怎麼樣!”

她說著就遞給隨嘉聿,還裝著有模有樣地輕咳了兩聲,學著母親叫父親做事的樣子,故作老成:“孩子爸爸,快點給孩子換衣服吧,等下要出門了。”

隨嘉聿忍俊不禁,也學著樣子應道:“知道了,孩子媽媽。”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急忙把娃娃和裙子都收入箱子裡,拿起一旁準備好的算術本子,假裝隨嘉聿在教妹妹課業。門被開啟了,母親走了進來,父親時常不在家,她自是承擔起了教育孩子的職責,隨著父親外出的天數逐漸變長,她的忍耐力也每況愈下,對他們兩人也越發嚴厲起來,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是學習看書,她都要緊緊抓在手上。

“你們不會又在玩吧?”她搶過隨嘉聿手中的本子,看到上面的題目才鬆了口氣,又還給了他,繼而誇贊道:“阿聿,這才有個當哥哥的樣子。”兩人本以為她要走,結果她坐在靠牆擺放的那把椅子上,她說:“阿聿,你爸爸剛剛來信了,說這兩天就要送你出去。”

“那妹妹呢?”

“不知道,你爸沒有說要讓我們走。”

小隨因聽懂了,但好像又沒聽懂,她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哥哥,想要讓他幫她解釋。然而隨嘉聿有心不想讓她懂,他沉思了會兒,斷然拒絕了這個提議:“我不會走的。”

母親當時的表情她已經忘記是什麼樣子了,可她依稀記得隨嘉聿的表情,那是一種堅定,向她許諾著不會離她而去的堅定。他握著她的手,那個力道對小隨因來說有些疼,可她沒有叫疼,因為另一種感情從她心底油然而生——好像她有了比父母親還要更加□□的支柱。

彼時的隨嘉聿未滿十六,而她也不過六七歲。

隨因之所以記得這些,是因為那天之後,過了沒多久,父親的死訊就從外頭傳來,母親沒有給他們緩和的時間,連夜帶著他們三人還有所需的東西逃離了那個他們從小的住所,拋下了她和哥哥童年時的痕跡,以及父親送給她的那些古董娃娃。

她對著並不清晰的鏡子,換上了那套並不適合自己的衣服。她不知道周圍的黑暗裡有沒有人在看著,她緊繃的肩胛骨就沒有放鬆下來過,她就像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若是在以前,她還可以自救。

鏡子裡映著她穿上那套衣服後的樣子,這衣服寬大,突兀,即便尤其凸顯出令人垂涎的形狀,可擺明瞭與她的氣質不相符,衣服勾兌不出成熟,但這些不是問題,這些也不是她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