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周禮同王侍郎領了這份殊榮,莫名的便站到了同一陣營,兩人立在大殿廊下,望著三兩離開的同僚。

“周修撰此番肯承盛怒為我站出來,多謝你了。”王侍郎握著手心那枚玉墜,官袍上的墨漬斑斑,卻無人在意。

周禮眉眼在夜色下越發清晰,他只淡淡的望著層層屋簷外漸明的天際:“學生淺薄,不能同侍郎一般為利刃,但做塊磨刀石還是可以的。”

“好一個利刃,好一塊磨刀石。”王侍郎爽朗大笑,拂袖大步下了臺階,“周修撰,此番眾人之命皆繫於你我之手,咱們便來做一回孤膽英豪。”

風聲獵獵,周禮通身的血液便因著王侍郎這句話沸騰起來,他快步追上。

深色的宮石上,一紅一綠,一老一少,便這般懸著一腔孤勇大步踏過。

方道秉跟著其他人魚貫而出,直到坐到自家馬車上才堪堪鬆了口氣。陛下方才的盛怒還縈繞在耳邊,驚得他沒能像最初答應的一樣說出口。

“我替他照顧夫人女兒,已經仁至義盡了,”急急忙忙從手邊的匣子裡摸出一串佛珠,方道秉低聲唸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為官數載從未做過勞民傷財的事,如今是為自保,日後好為民謀福,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的恐懼跟著馬蹄聲一路疾馳,到了方府門口便連同佛珠一起裝回了匣子。

一下馬車,方道秉又恢複了往日的氣派,邁著四方步走進府門:“吩咐廚房煮些清粥小菜來,我今日食素。”

領了命的下人正是紅姜在前院伺候的父親老黃。

老黃看自家老爺面上無異,原本惴惴的心也安穩下來,但還惦記著女兒交代過的事情,將煮粥吩咐下去,一路往後院去。

紅姜遠遠見到自家父親,立馬迎了上去:“爹,老爺回來了嗎?”

“回來了,一回來就說要吃粥,”老黃看著女兒,描述著方才的種種,“看著倒是和平日裡差不多,沒有出門時那麼憂心了。”

紅姜若有所思的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塊裁成三角狀的絲帕遞給父親:“這是小姐做的,您不當差的時候一定要時刻戴著。”

老黃接過,還沒等再多說什麼,女兒已經一路小跑往回走了。

他只得揚聲:“慢點跑,當差上心些。”

紅姜頭都不回,一口氣跑過大半個後院,見著在院子裡燻蒼術的景緻才停下,調整了兩下呼吸走上前來:“小姐,老爺回來了。”

“王侍郎呢?”景緻隔著窗望向屋裡正在繡花的王憶之主僕二人,壓低了聲音。

“不曾見到,但說老爺回來之後已經沒之前那麼憂心了。”紅姜如實轉述,接過景緻手裡的扇子扇了扇燻出的煙霧,“小姐,您燒的這是什麼啊?”

“蒼術,”景緻解釋,從一邊的竹簍裡抓出一把艾草再鋪上一層,“書裡寫蒼術、艾草都是可以祛病的。”

紅姜站在下風口,一陣風來被嗆得連連咳嗽,景緻一手拉過她,看著火盆上嫋嫋升起的白煙若有所思:“祛病……”

“紅姜,你和綠樹再去準備一隻火盆,還有蒼術艾草,”方景緻盯著正院的方向,笑容中帶著點志在必得,“我們去看看父親。”

方道秉心心念唸的清粥剛被送上桌,就看見院門外圍著紗巾的兩個女子翩然而至。他以為是前來撒掃的侍女,並不在意。

沒想到等再抬頭,那兩人已經在院子裡放下火盆,開始點火,火還未燃起就被鋪上的藥草悶了個結實,濃煙滾滾升起。

紅姜收到景緻指揮,盡職盡責的拿著那把扇子,一鼓作氣將濃煙扇進書房裡。

方道秉被嗆得咳嗽著沖出來:“你們倆是哪個院子裡的丫頭,跑來前院放火是要做什麼?!老黃!老黃人呢?!”

“父親,”景緻摘下面上的紗巾,露出臉來,“這是女兒在古書上找到的法子,您日日在外公幹,書房裡放著的公文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要是不好好驅一驅,女兒擔憂您的身體。”

方道秉冷靜下來,捋了捋鬍子,故作冷靜:“你有這份心便是了。”

方景緻將手裡的竹簍遞給紅姜,示意她繼續往火盆裡加料,自己則是幾步走到方道秉面前擺出柔順的態度來:“我聽說父親和王伯伯一道進宮面聖,唯恐出了什麼岔子,如今見到您平安無事,女兒就放心了。”

方道秉最吃父慈子孝這一套,立馬擺了擺手:“你不必擔憂,為父自然懂得避人鋒芒。”

大概就是沒有幫王侍郎說話的意思吧,景緻心中明白,面上卻不顯:“那王伯伯說城中有疫病,是真的?”

“陛下已經責令他和周禮作為特使在城中控制了。”方道秉清了清嗓子,又沒頭沒腦的補充了一句,“看來王家夫人同小姐還要在府上多呆幾日,家中沒有主母,景緻你要多幫著祖母照顧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