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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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出了方府回了自己的宅子,他下馬車時便動作輕浮,進了門之後才是腳下發軟,身子一歪。
管家一手甩下門閂,急忙扶住他:“大人,您沒事吧?我讓人尋大夫來?!”
周禮擺了擺手,藉著管家的力氣站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氣,望著烏黑天際的一輪彎月,只覺得心中從未如此暢快,似乎心肝脾肺都被清了個幹幹淨淨:“我說出來了。”
“什麼?”管家只聽得主人似乎在喃喃自語,追問了一句。
周禮幾步走近院子,心情輕快的甩著袖子:“別管旁的,把人都喊起來,我名下的房屋地契,田莊銀兩全都歸攏到一處。”
周禮也在想萬一,萬一景緻應下了呢?萬一她心中對他有一絲感情,他都自信能和她相守一生。
這明月高懸,照著兩個心中想“萬一”的人,也照著千裡之外心中不想“萬一”的人。
瀏陽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個和景賢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這男孩滿頭辮子,趴在床邊盯著他,見他醒來怪叫一聲便跑了出去,口中高聲喊著:“醒了!那個男人醒了!”
很快,那個一襲紅裙的異族女子掀開帳子,卻沒再走近,男孩藏在她身後,小狼一樣觀
察著瀏陽。
她開口,漢話說的像是在都城生活過許多年:“你醒了?”
瀏陽撐著坐起身,從帳子外呼嘯的風聲大概能判斷自己此刻身處草原,他指了指那個男孩:“他是誰?”
“多吉,我的侄子。”格桑摸了把侄子的臉,動作相當溫柔,“你在洪州城牆上射死了他的父親,我的第二個哥哥。”
瀏陽立刻警覺起來,他伸手去摸自己藏在腰間的匕首,卻空無一物,所以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短暫閃出了一絲緊張,但又很快被平靜沖淡。
格桑似乎覺得他這副模樣很新奇,牽著多吉的手走了進來,在圓桌邊充當椅子的木墩上坐下:“你不用擔心,那個蠢蛋和我不是一個母親,只喜歡女人和殺人。我反而感謝你殺了他,免得我還要另找由頭。”
瀏陽閉口不言,後背緊緊靠著帳壁,緊盯著格桑。
“你的馬我都沒有殺,”格桑翹起腳,鞋尖上的珠串反射著火光,“按照你們漢人的習慣,你不應該問問我的名字,然後向我道謝嗎?”
“你知道我是榮適計程車兵。”瀏陽左手悄悄附上膝蓋,希望能借著這個動作冷靜下來,他得明白這個公主願意幫他的原因,“我也知道你,洪州的城牆上你是從我的箭下逃走的,格桑公主。”
多吉扯了扯姑姑的裙角,格桑於是撫了撫他的額頭:“你出去玩吧,但不要跑太遠。”
多吉離開帳子時,瀏陽從間隙中得以窺見外面的狀況——沒有守衛,沒有僕從,枯黃的草地上連跑馬留下的痕跡都沒有——這裡顯然不是蠻人的營地,起碼不是集中的大營。
“你在驛站的時候明明是想要殺我的,故意把箭射偏,是想要我做什麼?”瀏陽步步為營,他不知道格桑的意圖,但現在,他得先設法掩蓋自己的意圖,“我不信你只是因為我除掉你哥哥才救下我。”
格桑起身走近,她俯下身,捏起瀏陽散在肩頭的頭發,饒有興致:“你有一頭很漂亮的黑發,我喜歡頭□□亮的人,加上你又很聰明,也正中我的喜好。”
瀏陽微微偏過頭,躲過了迎面而來的香氣。
“瀏陽,我猜你已經知道你們的皇帝和我們做了什麼交易,”格桑並不在意,手中撚著的一縷發絲滑走,她便不顧瀏陽掙紮,按住他的肩膀撿起另外一縷,“我大哥澤仁是個貪心的男人,他現在打算撕毀盟約,一直打到都城去,讓榮適從世界上消失。”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肩膀上的傷口被動作扯到,瀏陽微微蹙眉,不願呼痛。
格桑也失去了繼續折磨他的興致,松開手坐到他身邊,不知道從哪裡抽出瀏陽之前別在腰間的那把匕首,拋在床上:“我會幫你得到我父親和所有部落的信任,而你,殺死澤仁後,你來重新建立一個王朝,結束所有戰爭吧。”
瀏陽從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沒有回應。
格桑也不同他耽誤時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帳子外:“我可以向你承諾,你成為新任皇帝之後,我會看守著我的族人不跨過你的國家的任何一條邊界線,但你也要向我承諾,你不會再挑起戰爭。”
她走到了門口,掀起帳子。
“為什麼是我?”瀏陽問。
“好好養傷,我以後會告訴你的。”格桑沒有回頭,草原上壓著棉被一樣烏黑的雲,遠處大營裡奔出一隊騎兵,她像是在對瀏陽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要開始了。”
這一晚,洪州的血光漫天,從天而降的雪像是最貪婪的存在,吸滿了血紅的液體,沒有一絲空隙。
這座曾經在蠻人的馬蹄下苦苦堅持的城市便在這樣一次人心詭譎的時候,被命運棄之不顧了,像是一個號角,就此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