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故友

杜家鬧事的人走了,原本擠在一起的客人自然是散去了。

“福來,你去請杜小姐上來一趟,”瀏陽開口,喚的是樓下的杜彩鳳,轉身示意景緻隨他進屋,“小姐今日怎麼會來的?”

景緻進了屋裡,環顧一圈,選了一張椅子落座:“我不過出來散心,沒成想撞上大戲了。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為什麼告訴杜家人我是主人?”

紅姜在身後同仇敵愾的看著瀏陽。

“不過湊巧罷了,”瀏陽看著景緻,自己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小姐命我讀書做學問,我自然沒有精力繼續管著您的鋪子。”

“你生氣了嗎?為什麼?我中秋那日醉了酒,若是說了什麼冒犯的話是做不得真的。”方景緻想起醉酒後模糊的記憶,有些心虛的藉著端茶杯姿勢掩住瀏陽直勾勾地視線。

一晃眼卻瞧見瀏陽腰間掛的荷包,上頭繡的是旁逸斜出的松枝,是她沒見過的——瀏陽一向節儉,不愛這些風雅的掛飾。

注意到景緻的視線,瀏陽拉起衣服遮住了那隻荷包:“老話都說酒後吐真言,小姐這兒卻是反的?”

瀏陽在她面前一向是溫和順從的,突然變得步步緊逼,景緻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尷尬,門外的福多便在這時輕輕叩門:“小姐、掌櫃,杜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吧。”瀏陽沉了沉聲,不再看景緻。

杜彩鳳進屋來,身後的福多自覺關了門,她也是難得的沉默,只自顧自的坐到了瀏陽對面的椅子。

景緻抬手,身後的紅姜會意,拎著茶壺走到杜彩鳳身邊為她斟茶:“杜小姐,您受驚了,喝些熱茶緩緩吧。”

杜彩鳳從善如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緩緩出了口氣:“方小姐,今日的事多謝你了。”

“我不曾做過什麼,你堂兄的事都是瀏陽查到的。”景緻是實話實說,落在眼裡卻能真切看到杜彩鳳望向瀏陽的目光變了些許,她嘆了口氣,又繼續說,“杜小姐日後作何打算?”

“我若是嫁了人,他們勢必不會再讓我管家,像我姑姑一般。”杜彩鳳放下茶杯,望著自己的裙角,“接下來自然是找個

男人入贅,我杜家也算家財萬貫,這不是難事。”

“杜小姐。”

景緻看著面前的女子,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寬慰的話自然不必說,杜彩鳳是個勇敢的人,遠比她勇敢。那該說些什麼超前的女性主義臺詞嗎?除了讓人覺得她不正常,再沒有別的作用了。

“你不必擔心我,”杜彩鳳笑了笑,有些慘然,“我掌管杜家生意這麼久,早知道這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們不敢離了我。”

屋外又有人叩門,是杜彩鳳身邊的家僕說府上有事要處理。

杜彩鳳起身,拍順了衣襟上的褶皺:“我先走了,方小姐不必擔心,裁衣鋪的生意不會斷的,我們還得一同賺錢。”

景緻擠出一些笑,看著她走出門。再也顧不得觀察瀏陽的反應。

紅姜看出她神情不對,附在耳邊輕輕撐著她的身體:“小姐,您要是累了,咱們就回府吧。”

景緻勉強點了點頭,被紅姜支撐著扶出房間。

邁出門檻的那一瞬,景緻忽然想到什麼——松枝?頌松?王憶之……

再回頭看了一眼,瀏陽還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地喝著茶。

方景緻那日返回方府後實打實的大病了一場,老夫人連著景賢日日呆在她的院子裡,方道秉甚至向宮裡求了恩典請回來一個太醫來替景緻看病。

不過九月,屋子裡又燒上了火盆。那個傳說能醫白骨的老太醫進了屋聽見景緻咳嗽便開始皺眉:“方小姐都有些什麼症狀?”

“紅姜,鄒太醫問什麼你便答什麼。”方道秉想著的是機會難得,看著守在屋子裡的女人們也覺得煩悶。

“小姐每夜都有一兩個時辰起熱,斷斷續續也有小半個月了。”紅姜跪在地上,心裡也惴惴不安起來。

“除了起熱可還有別的?”鄒太醫把著脈,有了決斷,面上卻不顯,“可有嘔血?”

紅姜急急點頭。

鄒太醫起身,抖了抖長袍,身後的小藥童立馬提起藥箱收拾東西。

“方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方道秉立刻起身跟上,二人幾步便出了屋子到了院子裡。

鄒太醫盤算著說法:“令愛本就先天不足,從前病著的時候底子已經空了,如便是扁鵲在世也難說,我能做的就是盡量給些法子讓她不要過於痛苦。眼下您得提前做好準備了。”

“準備什麼?”方道秉像被一記重錘猛砸了一記,如今問出的問題都未曾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