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匆匆

這對祖孫實打實談了許久,方夫人興致好,從萬夫人的青年說到自己的少年,又說到景緻的幼年,一直說到一支蠟燭燃了一半才緩緩入夢。

次日晨起才知昨夜山中確實下了雨,山上有些冷,這會兒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像玻璃一般冷冽又幹淨。

方老夫人換了一身素衣去廟裡,景緻被留在小屋,由紅姜陪著。

粗使丫頭裡裡外外忙著擦洗,景緻手裡拿著一套話本,百無聊賴的翻看,她本想一同去廟裡的,奈何時間太早她也是實在起不來。

紅姜像個大人一樣指揮手下人做事,回頭看景緻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睡著,便輕手輕腳走進來:“小姐,您要實在無聊就去尋王小姐玩一玩罷。”

“王小姐?”景緻歪過頭,露出臉聽她說話,“她沒有隨王夫人去廟裡嗎?”

紅姜搖頭:“今早老夫人同王夫人是結伴去的,王小姐沒有同行。”

“那我們便去見見她。”畢竟日後回了都城要見面的機會只多不少。

後半句,景緻自然沒有說出口。

紅姜張羅著給景緻換了衣服,命綠樹跟著,自己留在院子裡繼續打理。

王家宿的院子和方家格局頗為相似,看起來是寺廟專為禮佛的大戶人家小住準備的。這般安排既不顯得偏頗,看著又確實更像是苦修。

只幾步路,方景緻到院門口才有人迎出來——是昨日在王憶之身邊的丫頭。

她像是聽見了動靜出來的,看到景緻便立馬回頭向屋裡:“小姐,是方小姐來了。”

於是王憶之那張美麗的臉又出現了,她今日換了身水青色的長裙配著米白的小衫,看著彷彿出水芙蓉一般。

景緻遠遠看著暗道瀏陽是有些福氣的,杜彩鳳她沒有見過,暫且不提,王憶之是個實打實的大美人。

“王姐姐,祖母一早便去廟裡了,我坐不住,便來看看你。”景緻見了禮,又看了周圍,不同於方家院子裡的熱鬧,王家院子只留下一個丫頭和一個老媽子在院子裡。

“我家一向出行輕簡,她們隨母親去了廟裡,竟沒有人通傳一聲。”王憶之笑著出了門迎她,“你快進屋來,不要這麼客氣。”

“是我唐突了。”景緻看了看身後的綠樹,跟著王憶之進了屋子。

她們這裡整理的幹淨多了,物件確實如她所言十分輕簡,但卻格外雅緻,八仙桌上放著一枝松枝,碧綠的的松針上沾了雨水,更顯青翠。

王憶之跟在她身後進屋,示意丫頭去倒茶來:“這是今早菡萏去取素齋時帶回來的,我看好看才插上的。”

方景緻立馬明白過來菡萏便是她身後丫頭的名字,笑了笑。

王憶之也不在意她不愛說話,安置她坐下後認認真真的看著她:“我昨日沒來得及同你講話,從前在揚州,我常去貴府玩耍,你同母親生的真像。”

“王姐姐這麼說,我確實不記得母親生成什麼模樣了。”景緻收回視線,像是有些悲傷似的垂首。

王憶之立馬牽起她的手,手中的帕子落到地上也沒來得及去撿:“你不要這般生分的喚我。景緻,我大你四歲,你剛出生的那幾年我是抱過你的。這回我父親入京就職,我是有些擔憂的,但想著要見你,我就開心許多。”

景緻望著她,這個花兒一般的女孩現在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上呢?她們才見面,她為何這般急著對她陳情。

方景緻現在要擔心的事又多了一些,瀏陽、王憶之,這兩人看著在原文情節裡沒有的情緒,在她的出現之後莫名催生出許多看不出的變化。

她不得不謹慎,說起話來句句斟酌,倒是王憶之還是坦然開懷的模樣:“我記得你是乞巧節生的,下月生辰便及笄了吧。”

“是,祖母昨夜同我聊起小字,照例應當有母親選的,我家父親公幹不常在家,姨娘們又都是大字不識的後宅女子,這倒成了件難事。”景緻看著茶杯,她這裡用的是廟裡的陶杯,有些粗糙。

“家母常覺得來了山上就該苦修,茶和杯子都算不上好,委屈你了。”王憶之真的有些歉疚,但還記得剛才的話,“小字是要用一生的,確實應該精挑細選一番。”

“憶之姐姐小字喚什麼?”景緻真的像是好奇一般,這麼問。

王憶之笑了笑:“我的小字是外祖取來的,喚作頌松,他盼我能成個松樹般正直不屈的好女子。”

話題到這兒打住,兩人靜下來才聽見坐在門外廊下的丫頭們小聲說笑的動靜。

綠樹和菡萏一齊守在門外,小姐之間說體己話,她們是不能進去的。

菡萏也和主人一樣,生的嬌弱,卻亭亭玉立,她看著綠樹,笑得開心:“綠樹姑娘?我聽方小姐這般喚你,你多大了?”

自家小姐從不主動交友,如今和王小姐一見如故,綠樹懷著不能掉鏈子的念頭放緩了聲音:“我今年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