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崇和馮均順在馬車裡很快地除掉冠帽,解開外衣換上常服出來,李彎因為人長得高,太板直,還穿著侍衛制服,直接就把平頭百姓嚇著了,只能也鑽進去換完衣裳才跟去。

馮均順已經跟著柳崇被擠得東倒西歪。李彎看著窘,大官走到哪裡都是人擁人捧,現在可好,擠得頭上皂巾都歪了,好不狼狽。

但下一秒,柳崇就大力渾圓地將那方圓一丈內的人全都給撂倒了,引來一通哀嚎大叫,店家不用看衣服,光看氣質就知道來的是軍爺,再仔細一瞧還有宮裡人的模樣,都琢磨出來他的地位了,立即問候請上雅座。

柳崇就跟著店家,在一層樓眾桌人的仰視之中,挺直腰板,高昂頭顱地走上了樓,在一個正好能看到福豆的雅間坐下來,眼睛死死盯著下面。

……

福豆和林沖叫了入爐羊和燴面,哎呦喂,簡直饞死人了,林沖在那裡主要攻克烤羊,福豆一直在吃羊肉燴面。林沖吃著停下來,看看她說,“其實我知道你是女的。”

福豆一口沒噎著,抬眼覷他,“你怎麼看出來的,那麼多內監和宮女,都看不出來。”

林沖笑,“我父親有五個妻妾,我從小到大有兩個乳孃,隨身兩個大丫鬟,屋裡還有四五個小丫鬟。你和我在殿門前站了那麼久,又站得那麼近,頭幾天不知道,後來也感覺出了。”

福豆心想,說得對,只要和女人接觸多的,不可能隱瞞得過他們。但是不在後宮的內監們,還有宮女,吳婕妤這樣本身就是女人的,反而想不到這一層。

福豆噗嗤一笑,“你知道麼,我幹爹,還以為我有那玩意呢!”她把拿帕子捲起來當大jj的事告訴了林沖,林沖也哈哈大笑。

……

馮均順正順著柳崇的眼睛往外看,看見福豆和林沖兩個笑得很浪,覺得十分不妙。

果然,下一秒鐘,柳崇就把手裡的花生捏得粉碎。

林沖提醒福豆,“官家閱人無數,你不能離他太近,否則他將你看個底兒掉,這是欺君之罪。我不管你當時怎麼進來的,現在要想保命,你得越發便得像男人才行。”

福豆:“怎麼變得更像男人?”

林沖:“你少洗澡,髒一些,塗抹泡過的茶葉在身上,遮擋女人味道;臉面在日下多曬,盡量黝黑。說話不要太多音調,要沉穩厚重;胸前裹帶……雖然你也沒有。咳。”

這是尊嚴的挑釁啊。看在林沖真的在給她想辦法的面子上,算了計較。

“說起來,幹爹真是一點都沒發現。”福豆居然有點悵然,想到柳崇非以為自己喜歡男人,說出櫃就出櫃,根本沒猶豫啊。那日在假山裡跟她一通表白強吻,福豆這穿越前單身二十餘年的老阿姨,還真是有點被吻得,那個心神蕩漾呢……

林沖專注地啃羊肉,此時羊肉比她親切,沒注意她在偷笑。

但是樓上的柳崇注意到了,她那模樣,低首垂眸,臉紅莞爾,嬌羞含笑,便彷彿是妃子受了皇帝兩句調戲後才有的表情!

這林沖真的是……可惡!

馮均順見柳崇咬牙切齒,趕緊把花生給他手裡遞過去,要不然他該掀桌子了!

過了一會兒,福豆在下面怒目瞪視,手裡比劃著什麼。柳崇指著問,“他們在說什麼,怎麼一時又吵起來了?”

馮均順叫來了在酒店裡揹著酒溜達的酒博士,塞過去一包亮閃閃質地相當之好的銀子,“大伯,你去底下幫忙聽聽,那長相小巧可愛的小郎君,和那面板黝黑的俊軍爺,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酒博士打聽回來,道:“說的是,那小郎君喝了人的洗腳水,正在氣得罵呢,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柳崇冷冷:“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酒博士重重點頭,“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重複了三次後,柳崇突然洩了氣,知曉了這件事在她心裡的分量。

馮均順又問,“那黝黑小軍爺又怎麼說?”

酒博士:“好似在說一個人,多麼兇惡,殺人多麼多,屍體堆成山,血流成河……”

這是說他柳崇。柳崇便是個凡人口中的柳大殺星,他過去那些殘忍上位的手段,在戰場殺敵的勇猛,恐怕在福豆聽來都會變成,沾染鮮血、十惡不赦的可怕陰陽人。

他徹底沒信心了。

……

林沖說得很嗨,“原來你還待過牛羊司啊。我聽說宮中萬壽節大宴宰養,便是將羊一併趕到送宰的地方,拿水沖洗幾遍,然後再全部用棍子打暈,逐個揪出脖子,結紮放血,從血槽流出去,最後宰掉的便堆成山樣,讓剝皮的過來取去……”

福豆手舞足蹈,“是如此。剝皮要迅速,且不能總用刀,要用拳頭把皮下的肉打軟再揭開,一刻之內就要開膛取出所有內髒,免得內髒和腸子,還有肉質都變了。然後就是切頭、切踢,或者像咱們這只入爐羊一樣,用這麼長的刀,砍半!”

“客官,他們一直在講砍人、殺人呢……這小的真的不敢再聽了。”酒博士還回來幾塊碎銀子,溜走了。

這頓飯柳崇桌上雞鴨魚肉俱全,但他根本沒動,唯獨一盤花生空了。

見福豆和林沖吃完了飯,馮均順想,這下他孃的應該去瑞皮坊了吧。

不!眼見林沖的馬車,又拐去了大相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