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沒有人敢當面說自己錯了?

但李瑁今天說了。

而且說得理所當然。

李隆基怒極反笑,冷言說道:“禮記有云,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慾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怎麼,聖人的話,也有錯?”

李瑁也冷冷一笑:“聖人的話為何不能有錯?”

“呵,有意思。”

“這事兒的確很有意思,兒臣敢問父皇,想不想要大唐社稷綿延萬世?”

李隆基便是一愣。

他還真就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思忖片刻,便皺眉答道:“蘇仙子把那些古篆的意思說給你聽了?”

“父皇難道以為師妹瞞得住我?”

迎接李瑁的,是許久的沉默。

但他看得出來,李隆基很掙扎,而他的掙扎,並非是想與不想的問題,而是在李瑁如此逼問之下,答與不答,又該怎麼答的問題。

他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俯瞰眾生,習慣了他人的唯唯諾諾,戰戰兢兢。

此時突然有人以這種滿是威脅的口吻與他說話,令他很不舒服。

但兒時被幽禁的七年的經歷,又讓他比誰都明白一個道理,暫時的隱忍遠比逞一時之豪氣更加重要。

於是,在良久的沉默之後,他選擇了隱忍:“江山永固,社稷長存,朕之所願矣。”

李瑁立時便露出勝利的笑容:“敢問父皇,倘若天不從此願,父皇是俯首認命,還是奮力一搏?”

李隆基便又是一愣。

“倘若天欲亂我社稷,禍我百姓,毀我基業,父皇敢逆天否?”

君權天授,李瑁這個問題,已然觸及到皇權存在的理論根本,他雖心知肚明,但卻說不出口。

於是他再度選擇了沉默。

李瑁突然放聲一笑:“父皇可知師傅為何要收兒臣為徒?”

“為何?”

“因為我敢逆天!”

此言一出,李隆基立時眉頭大皺,但不知為何,心底卻似乎有一股熱流蠢蠢欲動。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李瑁,更是彷彿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芒:“我欲逆天,保我大唐,但若連自己的母親都保不住,又談社稷萬民?”

“大唐,兒臣要保,母妃,兒臣亦要保,這,便是兒臣之慾,此欲比之母妃何如?”

“父皇若是覺得兒臣慾壑難填,亦可一刀殺了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