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天下三分,雲中城、大秦城、江離城三足鼎立,許多小城勢力弱小,紛紛依附三大城池,以求生存。

雲中城城主南曠微冷酷明睿,江離城城主喬雲橫深沉無情,而勢力最強盛的大秦城,偏偏有一位最神秘的城主,世人除知道他名叫穆長恭,乃是男子之外,對他的長相年紀,身世來歷,可說是一無所知。

太華山弟子受蕭君圭多年教誨,表面上人人舉止謙和,頗有世外高人弟子的風範,然私下裡素來熱衷於八卦事業,大有捨生忘死之概。

林悉更是其中翹楚,當下仗著自己比諸位師兄弟妹們先行下山,多了幾日的見聞,不顧流光在側招待這群太華山所謂的高人,已經滿臉黑線,對他們興致勃勃地侃起自己多方打聽來的小道訊息。

剛說到大秦城城主穆長恭神秘莫測,從不以真面目見人,承沅便吊兒郎當地點評道:“如此說來,這穆長恭必定是個長得慘不忍睹的男子,若不是醜得太驚人,何必躲躲藏藏的不敢示人?”

楊篁微微一怔,沉吟道:“那倒也未見得。”

林悉轉眼瞥見楊篁正對著殷勤的流光,嘴角邊笑影清淡,恰似暮春時節老樹上新發的翠枝,點染重疊蓬勃的綠意,然而那綠意並不剔透,反倒帶著些勉強。

她在心內感嘆:“流光,你委實太好客了,師兄,你委實太溫柔了。”

流光乃是南曠微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對南曠微的忠心,天地可鑒,當日林悉救他之時,他受傷極重,一條命去了十分之九,雲方在他身上又是開刀又是縫線,也未見他稍露痛苦之意。

然,當他看到南曠微昏迷不醒之後,曾情不自禁,當場滾了一滴淚下來。

林悉深諳一句俗話:“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情此景,讓她不得不懷疑流光對他的城主乃是真愛,她曾和溫軒說過心中猜測,說時眉為之飛,色為之舞,只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夠見證一對有著主僕之份的優秀男人相愛相殺的故事,這等機遇委實千載難逢,叫她不得不十分激動。

不料換來後者一記翻得漂亮的白眼。

因流光對南曠微如此真心相待,連帶著對能救南曠微性命的神醫的同門也萬分地客氣殷勤,雲中城勢力何等強大,流光身為第一將軍,跺跺腳也能叫山河為之變色,一聲吩咐下去,垂髫丫鬟往來穿梭,點心飯菜流水價送了上來,其規模之宏大,菜式之繁複,味道之可口,以至於後來的林悉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極其不待見任何吃食。

楊篁生性溫和,難以拒絕別人的好意,在流光殷勤的招待下,喝了整整三杯蒼寒雪芽,端起第四杯的時候,茶杯終於在指尖停留了老大一瞬。

林悉自十五歲上喜歡了師兄,多年來一直留心關注他的神態舉止,早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只一瞥之間,已看出師兄春風微笑下的勉為其難。

她一向心疼師兄,當即老實不客氣地道:“流光,你別給我師兄喝茶啦,你莫非當是飲牛飲馬?”

流光一片誠心感謝,好心卻被當作驢肝肺看待,饒是他氣度極好,聞言嘴角也不禁抽了抽,隨即低眉笑道:“姑娘說的是,是在下一時糊塗,考慮不周了。”

不動聲色地給身後丫鬟一個眼神示意,那小鬟著實是個機靈伶俐的,立刻上前將楊篁面前的茶杯換掉,鋪上一方潔白的手巾,斂眉退了下去。

林悉悲哀地發覺,如果世上有一個人極其擅長皮笑肉不笑,那麼還是少惹他為妙。

鏤花木門吱呀一聲推開,南夫人款款送出笑嘻嘻的雲方,嬌媚的鳳眼邊猶自掛著淚珠,聲音嬌軟似和了糖的蜂蜜:“多謝神醫,妾身自會按照吩咐,每日給外子熬藥。”

流光不及相陪眾人,起身肅然道:“夫人,城主現在如何?屬下想要看一看城主,不知可否?”

南夫人媚聲道:“城主已經醒了,只是他身子虛弱,不能見到外人,將軍只管放心便是,過得幾日,等城主大好了,再見不遲。”

她似是微一沉吟,笑道:“若不是神醫出手,外子已經性命難保,而今已有轉機,真是僥天之幸。流光將軍,請你好好酬謝神醫及他的各位同門,每人送明珠三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