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道南夫人是一位大族千金,只怕不曉得,她曾經是大秦城久經訓練的女刺客,奉命來刺殺你,但她終於沒下手,到底是什麼緣故,我卻不知。

你們成親近兩年來,她已替你擋下了十七個刺客,人人皆是一等一的好本事,即便是曾經訓練有素,殺人如麻的她,要不露痕跡地解決掉那些刺客,也著實不容易,她並非沒有受過傷,只是掩飾得天衣無縫,所以你從未發覺。

而這一次,她再也無法阻止將要來的刺客,因為在那人的劍下,她只是一隻弱小卑微的螻蟻,連線下他的一劍,也不過是做夢罷了。

哦,對了,南夫人臨死之前,腦海裡浮現了很多你們從前的畫面,她在心裡說,她喜歡當年隔花初見時,你偶然的卸下心防。

她死的時候,大概是很快活的,她已為你盡了全力。

很不巧,我窺探了她的心思,更不巧,她斷氣的時間太短,我只來得及看到這些。”

更深露重,空氣裡有木樨香氣,林悉只覺清亮的月光灑在身上,都滿是涼意,既然話已說完,便待離去。

前方的玄袍人並未回頭,只低沉著聲音道:“林姑娘,你說的可有半句虛言?”

林悉想了想,無所謂地笑了一笑,說道:“你若認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罷。不過我實在沒什麼理由來編這麼一個故事騙你,我長這麼大,還沒這麼無聊過。”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困難起來,眼前的綠衣少女說些什麼,他都不大聽得清,只從隱約的一些聲音裡揣測到整個完整的故事。

他從不愚蠢,頃刻間便明白她說的是真話,只是胸中縱有無數言語,說出來卻冷得驚人:“那又如何?望舒已死了,人死焉能複生?”

林悉凝思片刻,給這件事下了一個總結:“南城主,對你這樣的人來說,舍棄一個何望舒,多麼容易。”

前面的玄袍男子聲音難得的略微嘶啞起來:“林姑娘,這是望舒魂魄凝聚成的煉魂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陪我看一看我夫人……望舒的今生?”

林悉不是個傳統意義上含蓄的姑娘,何況對南夫人的一生實在好奇,當即頗有興致地表示了興趣。

南曠微從袖中取出一顆通體烏黑的珠子,約莫雞蛋般大小,很像小狴曾經咬死的那些兇獸的內珠,除了圓得過分之外,似乎沒什麼特異之處。

他手掌覆上煉魂珠,一股淡白真氣嫋嫋升起,如畫本上的仙霧,託著煉魂珠緩緩升至半空,在空中輕飄飄的凝立不動,倏然之間,煉魂珠光華大盛,將一丈之內照耀得如同明晝,僅一剎那,有光影噴薄縱橫,折射出一幅幅海市蜃樓般的場景,連聲音也都歷歷。

究竟是死物,幾個時辰裡將多年歲月演盡,渾無沉重之感,世上眾生畢竟唯獨人才有悲歡。

林悉想,這顆珠子裡,凝聚了何望舒的精魂,她當城主夫人已有兩年,自來戴著城主夫人應有的面具,也許忘記了她不過是個才二十許的年輕女子。

煉魂珠浮在清涼的木樨花香氣之中,悠悠旋轉,流光溢彩。

其時羲和早隱,夜幕低垂,想是南曠微性喜黑暗,城主府的後院之中,並未系一盞燈,初時僅憑月華,隱約辨出兩人輪廓,那煉魂珠倏然亮起時,卻照得兩人須眉皆碧,光影流動閃爍,似折射出幾多離合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