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謝在療養院住了大概一個月,主要目的是為了複健已經沉睡將近一年的身體。

他完全感受了一把變成植物人以後又變回正常人的痛苦過程,好在這段時間裡,他的老師陸可行幾乎每天都煲湯來,使得他在痛苦之餘,總算還是感受到了人間的一點溫暖。

至於嚴淞,目前只在他進療養院時託陸可行送了一大束百合花過來,不僅從那之後就沒來過,電話簡訊更連見都沒有見到一個。

“你不在的時候,他全權代理了你的工作,可喜可賀啊,年紀輕輕徒弟就出師了。”陸可行舀起一勺雞湯笑眯眯地喂過來,“不過放心,你在研究所的權威位置沒人能動,等你複健好就能出去了,別想太多。”

“……”

吳謝沒說話,他躺在墊高的枕頭上想了半天嚴淞不來看他的原因,左右想不明白,於是接過裝雞湯的碗和勺,嘆息道:

“老師,我自己來。”

“我也想讓你來,就是怕你灑了。”把手上東西遞給自己的學生,陸可行起身弄花,“好好吃,別為難我請的護工。”

吳謝含糊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裝有雞湯的勺子放在嘴邊。

從治療儀出來以後,他立刻被推進了心肺複蘇室,他分明看到那個人著急跟過來卻被攔在外面,眼裡的感情完全不是假裝,但最後居然只讓陸老師代送一捧百合花過來,這種舉動實在令人費解。

除此之外,他也總算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生物學與醫學雙料博士的證書照片還擺在摔壞的手機裡。

雙料博士,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實際上並不,每天累死累活跑專案和演講,好在隨著年齡和職級的增長,再加上導師的賞識,他如今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他所主要負責,並參與研究的專案,正是被命名為“崩壞系統”的治療儀。

這是一臺能夠透過“意識喚醒”,從根本上拯救腦死亡的複活機器。

真實世界的醫療與科研發展遠遠超過當初“懷特”為他捏造的虛擬世界,修複腦部損傷區域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物理化手術,雖然治療價格昂貴,但基本也物有所值——不過即使這樣的手術已經應用於臨床當中,但也只能緩解一時,記憶衰退,視覺壓迫甚至神志不清等等並發症使得這項手術備受爭議,也引發了從其他層面進行腦域修複的思考。

這個專案的建立,得益於帶領他進入這個領域的導師陸可行。

治療儀專案最早由陸可行的哥哥陸步通建立,早在三十多年前,他們就已經開始了這項實驗,可惜的是,陸步通在實驗尚未成功的時候,意外因疾病在實驗中死去,陸可行於是成為了這項實驗的實際受益人,並將整個專案繼續推進下去。

十五年前,他尚在讀研,就跟著當時的導師陸可行進入實驗室,開始了這項可謂是“跨時代”的“意識喚醒”實驗。

一年前正好是實驗進度取得突破性發展,已經透過國家批準,允許進行初步臨床實驗的時候,他受邀參加一場聯合演講,在發表一番攪動風雲的演說以後,他被主席團授予榮譽獎杯——下飛機以後,他剛打車到公司底下,正在跟嚴淞打電話問中午吃什麼,突然就出了事。

飛馳的轎車把他整個人撞了出去,當時身體的慘狀連陸可行都不願提,他也就沒再回想,死前的印象已經不深,就像腦部突然斷電,無法言說的痛苦霎時蔓延整個全身,劇烈痙攣以後,就失去了意識。

實際上,就是腦死亡。

他於是繼成為“意識喚醒”主要負責人以後,又成了這個專案的臨床實驗人之一。

雖然是被迫成為實驗人,但他的成功複蘇意味著整個專案將更進一步。

只是,嚴淞作為他的學生兼助理——似乎對他的蘇醒,沒有那麼開心。

終於將裝有雞湯的勺子咬進嘴裡,吳謝默默地喝完了一整盅雞湯,並在陸可行的協助下吃掉了兩只雞腿,終於妥帖地躺回床上。

百合花在加濕器旁邊舒展泛黃的枝葉,即使再用心保養,也差不多就要枯萎了。

……

出院那天,提著檔案袋的吳謝西裝領帶地走出了一樓大廳。

專案組人員全體出動,二十多個分組組長像黑幫聚頭一樣西裝墨鏡,非常誇張地向他立正稍息,其中最喜歡搞事的小組長中氣十足地指令道:

“向左轉!”

組長們齊刷刷向左轉,嚇得正準備上前的吳謝後退一步。

“歡迎吳博士回到專案組!”小組長吼。

“歡迎吳博士回到專案組!”一眾組長立刻響應。

“吳博士辛苦了!”小組長吼。

“吳博士辛苦了!”一眾組長幾乎是拉著最大的嗓門在配合。

雖然整齊,但吳謝還是聽到有人笑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