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謝是撞門沖進房間的。

少年依舊昏迷在床邊,他率先去探對方額間的溫度,摸到滾燙一片以後,他來不及脫去為吃正餐而穿的西裝,立刻把少年擺正,跑進洗手間嘩啦啦抓著什麼洗了一通,出來以後,用濕漉漉的毛巾覆蓋在對方額間。

吳謝不明白少年好端端地坐在家裡怎麼會發這麼嚴重的燒,他把溫度計塞回少年衣領,很快從儲物櫃裡找到醫藥箱,將藥用酒精與鑷子棉花等一字排開,男人的手剛伸入對方腰間,驀地頓住了。

他看向自始至終都靠在門口,神態漠然的殷白。

“白少。”醫生像是才想起對方的存在,用寬大被絮不動聲色地擦了擦手,“今晚多謝您了。”

“吳醫生好輕巧。”男人掩飾住眼底閃過的一絲不耐,語氣很淡,“發生了這麼多事,你只是一句多謝而已?”

吳謝停頓半晌,回身認真道:

“除此之外,白少關於繼續僱傭的建議,我會回去仔細考慮。”

對方卻似乎並不如想象中那樣滿意,男人笑了一下,眉峰撫平的灰色眼眸中看不到除冰冷外的任何東西,像是某種耐性已經瀕臨界限值。

“你就這麼考慮嗎?”他說,啟開的唇角連彎都不曾彎一下,“連時間也不打算給?”

“那麼,白少覺得幾天考慮合適?”醫生態度沉靜。

“阿謝。”殷白終於又微笑出來,高大的身軀逼近過去,“你當真是被先生厚愛著的人啊——我的所有耐性,或許和先生一樣,都用在你的身上了。”

吳謝面無表情地與之平視,手往後稍別兩下,把擦拭過手掌的地方悄悄翻面蓋住殷送,氣勢極足地反逼一步,薄唇微咧:

“我是不是該說一聲承蒙關照?”

“或許要的。”殷白並未後退,語氣低啞曖昧,“今晚十二點以前,希望能看到吳醫生的答複——讓我們彼此都滿意的答複。”

他們定定凝視對方半晌,吳謝先行抽身整理酒精棉,聲音不複之前客氣,重新變得冷硬起來:

“知道了,不送。”

這樣的表現似乎正中男人下懷,對方完全沒有不悅之色,而是微笑著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屬於殷送的房間,甚至還體貼地帶好了門。

方才還硬氣十分的醫生瞬間轉身,刷地掀開被子,雙手顫抖地按上少年濡濕的腰間……再抬手,掌心已浸染薔薇花般的鮮血。

殷送他,中彈了。

……

意識朦朦朧朧地集中在腰側,似乎有什麼東西鑽進肉裡,洶湧潮濕的液體順著冰涼的陶面材質往下淌,腰部以下的肢體彷彿不再屬於他,連蜷起腳趾都做不到。

他發覺自己並未睡在床上,而是躺在冷硬的,只墊著薄薄軟毯的某個容器中,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隱約有種熟悉,似乎曾在其它地方做過無數次關於類似的夢,疼痛讓他想要翻身,但肩膀很快被人按住。

有人隔著厚厚的水波嘰哩哇啦同他說著什麼,聲音縹緲遙遠到成為轉瞬即逝的混沌雲煙。

他聽到醫生的呼喚,他睜開眼,他茫然地搜尋記憶,想起自己叫殷送。

實際上,殷送不覺得這算是清醒,眼前的景象明明真實無比,卻像做夢一樣,給人以空曠的虛無。

他的的確確看到活著的醫生,他叫他老師,看著這人染血的白襯衫,本該感到驚慌的心情詭異地錯亂成某種微妙的不對勁——這個人沒有任何問題,他卻覺得少了點什麼。

他不僅覺得吳謝少了某種關鍵的特質,甚至連自己也變得很奇怪。

好像控制某個重要資料的滑塊,往左或右輕輕調節了一下。

就此讓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與之前所感應的“正常世界”天差地別。

“剛做完手術,你不要亂動。”醫生寬厚手掌蓋上他的額間,嗓音溫柔,“餓了嗎?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給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