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任務已完成,系統將對宿主發放獎勵,宿主可在以下三種器械中進行選擇,該武器可在下一世界使用。”

男人抱臂站在角度傾斜的浮空面板前,這次可供選擇的器械是手術刀、醫療鉗、注射器,他心中有數,熟門熟路地關閉選擇面板:

“等世界載入完以後再說。”

看了一眼頭頂幾乎要與胸腹齊平的傾斜光線,吳謝嘆了口氣:

“雖然,已經想方設法把該告訴的都告訴他了,但我還是害怕……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聽明白的樣子,而且,直到上個世界,我才意識到——”

將額前碎發撩起,他低聲說:

“他不是個會因為痛苦就去遺忘的人,這一點,我們很像。”

從維多利亞的世界中脫離以後,吳謝意識到,他與那個人都很清楚這段感情中的痛苦根源何在,跟他一樣,r.yan不會因為痛苦而選擇刨去所有回憶,這個人一直記著,每分每秒,都不曾遺忘。

與對方相處的時光像易碎的泡沫,一個世界就是全部情感的微縮,當任務完成,這段泡沫就會在空氣中碎裂,什麼都不會留下,唯有曾在氣泡表層折射過的光怪陸離,是屬於他們的共有物,即使像油漆一樣逐漸剝落,但終究無法徹底風化。

但是,依然有隔閡豎立其中。

吳謝從未如此想去了解一個人。

維多利亞世界內的短暫談心根本無法制止他逐漸滋生的想念和渴求,他想知道對方擁有怎樣的過去,有什麼喜好和嗜好,甚至想細節到對方熱愛何種運動,喜歡什麼樣的音樂,討厭什麼樣的顏色,此類種種,無論深或淺,他都想知悉。

這個龐大的系統世界為他與那個人構築出了一條直線連線的橋梁,但同時也鑄成一塊巨大的隔音玻璃,將他們分割開來,明明近在咫尺,卻空曠遙遠得彷彿站在世界兩端。

能夠彼此互望,能夠看清口型,卻連對方說的話都無法聽清,手腳猶如傀儡般吊起,在規則的分配下機械地在玻璃前舞蹈,想表達的全部思想,只能依靠短暫而碎片的喘息空隙,艱難傳遞。

手術刀,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而他,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r.yan,究竟跟他有什麼關系?

出去以後,他的記憶也會面臨清空與不清空的選擇嗎?

他跟那個人一樣。

他不想忘記。

“r.yan是個理智的人,他一定會做出他認為正確的決定。”系統說,“你們肯定都能平安回去,不要擔心。”

男人低頭看掌心攤開的雪白柔光,這縷光像綢緞延伸至遠方。

“……不一定。”

“?”系統沒能搞明白他的意思。

“這束光。”他微微仰頭,任由白色照進眼底,“會是我通往真實世界的指引嗎?”

“宿主原來已經有這樣的猜測了。”系統回答的語氣中含著一絲驚訝,“是的,當光束與您所處空間齊平,宿主就能透過它平安回到真正的世界,前往這場治療的終點。”

“是啊,我還有更深的一層猜測。”

眼睫像浸泡在水銀中的白羽般熠熠泛光,吳謝眼眸低垂,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系統,我是不是,已經死……”

“——沒有!”

在系統快速打斷他問題的剎那,頭頂光線驟然閃爍。

整個黑色世界像立方體一樣僵硬滾動起來!

巨大的搖晃幾乎是立刻讓沒有支撐的男人翻倒在地,他試著爬起來,試著站穩,但過於光滑的平面忽然進行了一個大幅度的傾斜!

男人再度摔倒,皮肉與牆面撞擊的聲音發出悶響,疼痛從摩擦處蔓延而上,光影投射在單調的白色襯面,吳謝想要抓住什麼,但能握緊的卻只有空氣,唯一能做的,就是順著這股無法撼動的力道被隨意地翻來滾去——甚至,即將掉出黑暗的邊界!

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竭力俯低身體試圖增加摩擦力,但毫無作用,心念電轉間,他歇斯底裡地發出暴吼:

“我知道,我沒有死,我沒有死!我沒有死!停下來……我沒有死,我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