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是個看上去漫不經心,實際上非常強勢的女人。

她來面試的時候坐姿豪放,兩腿邁開,雙手撐在膝蓋上,脊背雖然微微弓著,卻能看得出牛仔外套下隱藏的戒備與警惕,她有雙很漂亮的桃花眼,不知道是不是近視的原因,她看人看物都會習慣性眯一下眼睛,抬頭時就顯出幾分輕蔑。

視線不經意掠過女人左腕戴著的手環,那手環看上去黑黢黢的,像普通的運動手環,但吳謝知道,那層黑色是宋薇特意漆上的顏料,這實際上是一隻玉鐲,一隻能開啟養成空間的神奇道具,算是宋薇的金手指——也是他的通關任務。

“透過了,你走吧。”

吳謝在紙上劃了一下,收攏完桌上的資料,朝她點了下頭,宋薇於是起身,臨走前,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吳謝面無表情地目送她離開,沒過多久,鄔童敲門進來,心情看上去不大好,在接到男人親手給到她的資料以後,僅僅看了最上一頁,臉色就變得更差了。

“這些人暫時安排到獨立實驗室,排班你隨意,先帶一段時間,等查詢先導化合物的工作穩定下來,他們會有很大作用。”吳謝拍拍她的肩膀,“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

鄔童立刻抱著資料低頭,對與老師的接觸激動不已:

“不辛苦,老師先去忙吧……對了,‘白薯’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您看實驗計劃要不要……”

“我去看看。”男人頓了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繼續。”

“是,老師。”

望著老師離去的背影,鄔童捂著自己被拍過的地方暗暗笑出了聲,然而想起那個走路吊兒郎當,一出來就冒冒失失差點撞到她的女人,她不由扶了下眼鏡,露出陰沉的表情。

宋薇……

我倒要看看,老師對你有多特殊。

烏發少年坐在隔離室的緩沖區吃飯,這裡有單獨開闢的小空間,鑒於食物無法消毒,因此他每次都必須在吃完飯以後殺菌,一天三次,自從成為珍惜實驗品後,沒有一天不是這樣,只是,今天稍微有些特殊。

他“聽”到了男人的腳步聲,一深一淺地在門外頓住,然後是刷卡提示音,柺杖尖有規律地敲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男人走到辦公區域附近——應該是在看他這個試驗品最近的身體資料。

然後,男人開始詢問他的表現,得到沒有異常的答複以後,那腳步聲近了。

少年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白色勺子,喝了口水壓住自己逐漸繃緊的情緒,隨後,緩沖區的觀察窗被一塊陰影擋住,男人屈身看他,黑而亮的眼沉默且執著地盯了他一會兒,就轉身離開。

少年在周身放鬆的同時,又感到一陣失落,正欲習慣性去“看”對方在做什麼,就清晰地“聽”到男人微冷的聲音:

“他的餐食表給我一份。”

研究人員很快拿來一份表格,少年邊吃邊看向緩沖區外,他的視線輕易越過障礙物落在那個人的身上,不由往嘴裡多塞了幾口飯——男人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覬覦,非常認真地把每週的餐食表從頭翻到尾,隨後嘩啦啦將單子合上,屈指在表上敲了敲,說出一句驚掉所有人下巴的話:

“以後我的三餐也按照這個表來,你們記一下,回頭報給鄔童,讓她記得提醒我。”

“吳…吳博士……這……”旁邊的人似乎想勸阻,卻磕磕巴巴說不出話,“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吳謝抬眼看向對方,眼神雖然冷淡,卻自帶一種說不出來的上位者威壓,“正好,我還沒吃飯,你們有多的就拿一份來,下午我在這裡辦公。”

閻頌的勺子直接掉進了飯盆裡,好在他及時接住,這才沒引起太大響動,盡管如此,他還是為吳謝突如其來的決定震驚不已,他的眼睛就像長在了對方身上,一刻也拔不下來,直愣愣地看著那些研究員誠惶誠恐地跑出去配飯,然後端進來把筷子拆開,男人對此微微皺眉,顯然是覺得這些人太過小心,但還是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男人聳起的眉峰其實有種嚴肅的魅力,他坐得非常端正,或許是因為曾在部隊裡服役過的緣故,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屬于軍人的剋制。

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在吃飯時卻變得生動了一些,腮幫子鼓動的樣子其實與他過於剛正的氣質不符,但正因如此,才會讓人覺得有幾分反差的可愛——少年咬著勺子尖面無表情地看著,內心卻充滿了對這個人的好奇,其中惡感與好感摻半,他看著對方在同樣的時間與自己做同樣的事情,這種感覺很新鮮……但不壞。

吳謝默默吃飯,心裡沒想那麼多,他只是打算把自己當成試驗品來研究而已,第一步肯定是要跟試驗品的飲食對齊,至於無菌……他暫時還沒想好怎麼把自己關隔離服裡去,就先把能做的事做起來。

就在這時,緩沖區裡拉起了小鈴,立刻有研究人員穿戴防護服後進入無菌實驗室,端出閻頌吃得差不多的餐盤,接著就看到消毒區內冒起一陣白霧,等吳謝放下筷子,少年才被送回無菌實驗室中,雪白的燈光映照出他白得幾近透明的面板,面對出現在辦公區域的吳謝,他似乎很有興趣,極為難得地敲了敲面前加厚的玻璃板,張口對他說了什麼。

因為隔離的原因,外面的人和裡面的人,實際上是無法聽到彼此聲音的,比如吳謝此刻作為一個普通人,只能看到少年微微震動的咽腔和口型,見他一直堅持說話,於是讓人拿來耳麥,除錯好聲音,這才清楚地聽到對方說:

“我想吃糖。”

語氣是令人後脊發酥的軟糯,好像在撒嬌一樣——怪不得監聽的研究人員會露出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羅裡吧嗦半天都沒講明白這麼短的一句話。

吳謝不動于山地坐了一會兒,見少年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句話,最終在心裡嘆了口氣,握住唇邊的線麥,低聲問:

“搭配餐食表的營養師在哪裡?”

營養師很快在其它研究人員的帶領下趕到,中途吳謝抽空看了一眼少年,卻見他面無表情地呵出一口霧氣在玻璃板上,還畫了一個【q】的表情在上面,吳謝對少年彷彿幼兒園小朋友的行為無話可說。

轉頭把餐食表遞過去,他問道:

“‘白薯’能攝入的糖分是多少,可以喂他吃糖嗎?”

營養師接過餐食表,仔細檢視以後建議道:

“喂糖沒有問題,以‘白薯’的情況,適度攝入一些糖分對他的身體不會有什麼影響,他可以吃糖度比較低的軟糖或低糖巧克力,如果需要的話,我建議把這類甜品安排在中午飯後食用,作為一個熱量的填補。”營養師拿起了筆,“這樣……我把原有的幾樣糖分食物錯開,挪出位置給甜品,吳博士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