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很難有感同身受的事情,夏青魚自然無法理解葉沉溪的感受,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憐惜,但這種情緒是很難表達的,只能問道:“你不是京城人嗎,沒想過回家?”

葉沉溪道:“我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的。”神色輕松,沒一點兒遺憾和怨色。

夏青魚倒有些意外,低聲道:“抱歉……”

葉沉溪哈哈一笑:“你看你不也俗,好像全世界都是這種標準流程對話,只要一方說起身世孤苦,另一方必須回應抱歉對不起,然後我又必須說沒關系。”

夏青魚被他一逗,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沒心沒肺。”

葉沉溪舒展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腰,咧開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道:“你啊,就喜歡分析,你很清楚自己對細節的挖掘和抽絲剝繭的分析能力,每遇見一個人就想三兩筆勾畫出一個人的輪廓,便能洞悉那個人的所念所想,還原出鮮明的性格分類,這讓你自己有一種把控一切的成就感。”

夏青魚微微一愣,目光炯炯,饒有興趣道:“繼續。”

“我想你之前人生之中一定屢試不爽,身邊的同學啊朋友啊他們的人生軌跡也大多按照你預想的方向發展著。譬如這個人盲目自大志大才疏,很可能屢屢碰壁,那個人一直以來從心底自卑,可能是家世又或者外貌的原因,長久以來的壓抑很有可能觸碰到一個爆點而爆發。當這些發生的時候,你都早有預見,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夏青魚不置可否:“還有呢。”

“可這世上也有很多人,或者善於偽裝,或者城府深沉,或者本身就難以捉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你很年輕,在同齡人中你的能力無疑出類拔萃,但你會慢慢地遇見這樣的人,和他們的相處之中你會漸漸發現這個世界的複雜之處,人心難以揣測,也不是簡單的數學集合能把別人分之以類。”

夏青魚橫他一眼道:“你就是說我還很年輕,還有得學唄。”

葉沉溪汗道:“你這是抬槓。”

夏青魚毫不扭捏與葉沉溪對視道:“你就是這樣的人。”

頓了頓,然後走向路邊的公共橫椅坐下,等葉沉溪也在她身旁坐下才悠悠道:“我也想說一說在我眼裡你是什麼樣的人。”

葉沉溪抬手做出請開始你的表演的手勢。

夏青魚緩緩開口:“你是一個奇怪的人。”

葉沉溪道:“我不否認。”

夏青魚繼續:“你像是一個沒有慾望的人,我看不出來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在遊戲方面有與眾不同的天賦和能力,年紀輕輕就取得很多人一生難以企及的成就,創辦了裡程碑,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很輕描淡寫地將之舍棄。”

葉沉溪剛想說你哪兒看出來我輕描淡寫了,卻被夏青魚打斷:“聽我說完。”

“你有能力享受優渥的生活質量卻願意和之前那個姑娘一樣合租在一間普通的兩居室裡,吃盒飯騎電瓶車頂著烈日到處面試。你明明手裡握有人脈,卻也像剛畢業的新人一樣四處投簡歷求職,又對tite待遇公司規模毫不在意,我相信如果不是我,別人給你一份普通執行策劃的offer你也能接受。”

“你穿行在深山老林裡,吃壓縮餅幹睡帳篷,根本不理會遇見猛獸的危險,和黑熊遠遠對峙,拿生命跟自己開玩笑。你說你想要開創頁遊先河,做領域的先行者,三番兩語就將任務分配地妥妥帖帖,讓專案組可以開始運轉,但那只是你知道自己原本就有那樣的能力,只是順應局勢地稍微不吝嗇地將它們施展出來而已。”

“我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真正在意的東西,就像你說不知道為什麼活著,像浮萍一樣波浪往哪兒打你就往哪兒飄。你好像就是一場表演,覺得差不多到了某一個劇情接下來就該這麼演了,然後咿呀作語,比手劃腳,觀眾席上一個人都沒有,你表演給誰看呢……”

“這就是我眼中的你,你有什麼想說的。”夏青魚腰桿挺得筆直,等待葉沉溪的回應。

葉沉溪愣住了,甚至感到後背有些發涼……

好一會兒才擠眉弄眼,表情浮誇道:“嘩,你要不要把話題搞得這麼沉重,你是洋蔥嗎。”

“啥意思?”

“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

“什麼爛梗……”

葉沉溪突然轉身往街角的一個小賣部跑去,然後又拿著瓶酸奶出來,遞給夏青魚。

夏青魚不明所以接過,順口道:“謝謝,啥意思?”

“我覺得你可能喝得有點兒多,酸奶,解酒。”

夏青魚又笑了:“我算發現你的一個弱點了,轉移話題的功力真的不強。”

葉沉溪苦笑道:“看破別說破,也差不多該回家了吧,不是回宿舍,明天還得上班吶。”

夏青魚也不糾纏,可愛地翹起嘴唇說好啊,同時心中冷笑,哼,總有一天要剝開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