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夜讓人煩悶不堪,窗外一絲風也無。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打了個悶雷。床上的張小北打了一個激靈,驚醒了。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觸控自己的身體,然後再長長地嘆息一聲,還是沒有變回來,他仍然是個男人。沒錯,張小北不但穿越了,性別也變了,從她變成了他。這是多麼滑稽和荒謬的一件事。

初來的那幾天,他震驚、惶恐、不安、焦躁,以至於生了一場病,然而都無濟於事,他又能怎麼辦?去死嗎?不捨得;閹割掉嗎?別逗了,即便割掉了,他也變不回女人,他會變成不男不女。

慢慢地,他一點一點地、艱難地接受了這個新身份,也接受了這個無奈的現實。但是接受歸接受,午夜夢回時,他仍然會夢見自己變成男人的恐怖情形,她會不停地說,這是夢,這是夢,醒來就好了。然後,她醒來了,伸手一摸,發現竟是真的。

對此,張小北唯有苦笑而已。都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是不肯認命呢?

他自我安慰說,其實當個男人也挺好的,特別是在古代這種男尊女卑的環境下,至少他不用遵從三從四德,不必遵守清規戒律,可以考取功名也可以上戰場殺敵,而不是隻能侷限於深宅大院或是鍋碗瓢勺。

張小北想想自己當下的處境,嘆息更深了。

他所在的村子叫張家村,張家村是大歷朝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落,而張家則是張家村眾多普通村民中的一戶。像這個時代的大多數農戶一樣,張家孩子多,他上頭有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還有眾多的堂姐堂妹。他是家中備受疼愛的男孩,張家唯一的獨苗。對於自己的受寵,張小北並不覺得是一種幸福,相反,他帶著一種極為複雜的心緒。特別是他看到自己的姐妹被爺爺奶奶甚至親生父母忽視時,他會有一種隱隱的罪惡感,他沒有犯罪,但總感覺自己身上有原罪。

但他能怎麼辦呢?他能改變家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嗎?這種封建陋習直到現代尚不能根除,更何況是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張小北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犯迷糊,悶雷過後,嘩啦啦下起了雨,起了風,沁涼的晨風從窗格子間飄進來,讓人無比爽快,張小北趁著這股涼快勁睡了一個美美的回籠覺。這一次,他沒有再做那個夢。

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院子裡雞鳴鴨叫豬哼哼。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張小北揉著惺忪的睡眼,推開門,來到院子裡,看見她娘胡氏早就起來了,正在喂雞鴨。

胡氏只有三十來歲,但連續不斷的生育和繁重的勞動,使得她像四十多歲的女人,面容疲憊蒼老。無論張小北什麼時候看到她,她都是在勞作,幾乎沒見著她有閑著的時候,即便偶爾坐下來她手裡也一定是拿著針線活。

胡氏用袖子擦擦額角的汗水,抬頭對張小北笑道:“起來了?餓了吧,我給你留了一個雞蛋一個餅子一碗粥,你去吃了吧。

張小北嗯了一聲就往灶房走去,他確實也餓了。

張小北走到灶房,就聽見胡氏的罵聲:“懶丫頭,你咋才起來,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起來幫著幹活,像你這樣長大了怎麼嫁人?”

張小北眉頭一皺,不用說,這是娘在罵他的其中一個姐妹。胡氏這人怎麼說呢,也是一個矛盾體,她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對做為兒子的他是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但對於別的孩子,她就不那麼慈愛了。她時不時地會罵幾個女兒,罵她們又懶又饞又不懂事。張小北直替這些姐妹叫冤,她們哪裡懶了,小小年紀就知道幫著家裡幹活了。至於饞,她們哪裡饞了?記得他生病時,家裡做點好吃的,他主動給她們,她們連嘗都不敢嘗,包括比他小的妹妹。

張小北正想出去幫著姐妹們說幾句話,胡氏正好罵夠了,沒聲了。張小北便停下腳步,繼續去吃他的早飯。

他看著鍋裡的雞蛋發呆,像他們這種人家,雞蛋不是用來吃的,而是用來換油鹽醬醋的。之所以給他吃,一是因為他是家中的寶貝疙瘩,二是可能念著他身體沒好。可是他現在已經好了,再享受著這種特殊的待遇,會讓他心裡十分不安。

這時,妹妹張小花進來了。她看了看哥哥好奇地問道:“哥,你不吃飯發啥呆?”

張小北這才回過神來,問張小花:“小花,你吃了嗎?”

張小花搖搖頭,嘟著嘴說道:“你沒聽到剛才娘在罵我懶嗎?”

張小花這才明白,原來,娘罵的是她呀。

他忙安慰道:“沒關系的,我也才剛起來。”

張小花道:“我哪能跟你比,你怎麼樣都可以。”

她只是隨口一說,張小北心裡不由得又開始堵得慌。

張小北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掀開鍋蓋,鍋裡只有一碗粥一個雞蛋一個餅子。

張小花伸頭往鍋裡看了看,無奈地嘆氣一聲:“果然沒留我的飯,唉,誰叫我起得晚了呢。”家裡人多飯少,羅氏她們事又多,除了張小北,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孩子。

張小北說道:“我正好不太餓,咱們一起吃。”

張小花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不用了哥,我一點也不餓。”但是,她的話音剛落,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張小北笑道:“還說不餓,肚子都唱歌了。”

張小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張小北硬拉著妹妹一起吃了早飯。張小花雖然被哥哥硬塞進一個蛋黃,但看得出來,她心裡很不安,眼睛時不時地往灶房外面偷瞄,張小北明白,她是怕奶奶和娘發現了。

他心裡一陣苦澀,承諾道:“放心吃吧,我幫你看著呢。”

張小花吞嚥完嘴裡的蛋黃後,仰著一張黃黃的小臉,語氣誠摯地說道:“哥,你對我真好。”

張小北感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撥弄了一下,他突然想道,既然自己已經回不去了,何不就用這個身份好好地活著,順便再為這個家,為他的這些姐妹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