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先生未曾涉足朝政,但畢竟有著公主殿下這樣的主子,生平也和皇家的人打了那麼久的交道,多少會明白一些皇族的想法。

或許鬱竹正從來都沒有要將辰風炎趕盡殺絕的意思,但是“風炎將軍”在經歷了辰家墓葬群事件之後,卻是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了。

此前鬱竹正就昭告天下,風炎將軍辰風炎因為誤入險境,而不幸身亡。為了“悼念”辰風炎,鬱竹正將整個辰家抬到了一個不能再高的位置上。

在此之後不到半年的時間之內,整個辰家因為謀逆罪被抄家滅族——鬱竹正能夠這麼名正言順地處置了辰家的底氣之一,就是辰家之中,為整個東國做出無數貢獻的辰風炎已經不在了。

沒有了辰風炎的辰家,沒有了辰風炎還佔據高位的辰家,成了無數人的眼中釘、攔路石。

於是當鬱竹正在時機成熟,對辰家舉起屠刀的時候,辰家竟然落了個無人幫助的境地。

這是赤裸裸的捧殺。

而今,整個辰家的處理都已經塵埃落定,無數的人頭也已經被掩埋,就算鬱竹正在辰家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但也木已成舟,再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若是在這個時候,昔日榮光無限的“風炎將軍”死而複生,將會引起多少人的震驚惶恐,又會讓多少人激動得難以自持?

要知道,在處理辰家這件事上面,可不僅僅有受益的人,還有無數昔日依靠著辰家才發家、才逐漸進入權貴階層的家族也就此倒臺。

若是在此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但並不是事情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的時候,辰風炎出現了,那些被辰家牽連著倒臺的家族,如何能不動點心思?

只要依託著辰風炎,說不定就可以建立起新的辰家呢?說不定可以恢複家族的昔日榮光呢?

所以,辰風炎不能出現,這個名字這個人,都不適合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管家先生想到這一點,不由輕嘆一聲——命運對於這個英俊出色的男子太過苛刻,在給他了世人難以企及的榮耀之後,竟然生生將這一切從他身上剝奪了。

這種落差要是放在旁的人身上,怕是要精神錯亂乃至是自殺了事了,但辰風炎卻一派安之若素的神情,絲毫沒有帶出負面情緒來。

辰風炎只是很平靜地做著莊園中日常要做的事情,安安靜靜地休息,這份難得的安寧,甚至影響到了幾個和辰風炎接觸比較頻繁的下人。

管家先生將一切看在眼裡,心疼的同時,又覺得很是憋屈。

辰風炎這樣的男子,天生就適合波雲詭譎的戰場,想想他在西北邊境鎮守十年做出的業績就知道了。

而鬱竹正身為帝王,卻在西北邊境尚未完全平定的時候,就將這樣一位不世出的將領給禿嚕下來,看樣子還有永不錄用辰風炎的意思,這打的是什麼算盤!

辰風炎倒沒覺得這有什麼,眼前就是管家先生的住所了,辰風炎就順勢輕笑道:“管家先生不如請我進去坐一坐?”

管家先生當即點頭答應了。總覺得辰風炎應該還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果不其然,進了管家先生的房間,辰風炎坐在一邊,等著管家先生用完了午膳,又飲了清茶,才淡淡道:“管家先生可知道,在西北邊境的時候,我都做了什麼?”

管家先生不明所以:“風炎將軍這是說……”

“我是說,我不再是風炎將軍的時候。”辰風炎糾正他,緩緩道,“從辰家墓葬群回來之後,我才知道,我在世人的眼中,已然是個失蹤乃至是死亡的人了。”

辰風炎說的很平淡,但是管家先生卻知道,鬱竹正想要給世人造成這種錯覺,想要讓辰家人也都同意這種錯覺,做了多少佈局,又有了多少犧牲。

只要想到,這麼多的計謀都是針對眼前這個笑容溫柔、眼神寂寥、氣質出眾的男子,管家先生一時間覺得如鯁在喉。

辰風炎輕笑著拍了拍管家先生的手背,輕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在西北的時候,我和譚琰進入了沙漠客棧,以沙漠客棧為根據,我再次發展出了可以為東國抵禦照國進攻的騎兵。只可惜,譚琰離開的太早了,沒有看見他們是如何將照國騎兵砍殺在沙漠之中的。”

管家先生頓時紅了眼眶。

辰風炎在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孤身一人完成了這麼艱巨的任務,為的還不是東國?但他卻連個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面前的機會都沒有!

管家先生義憤填膺,卻忽然意識到:“你就這麼回來了,那你在西北的勢力呢?可事先安排好了?公子可還要回去?”

“不回去了。”辰風炎搖了搖頭,“我和先生說起這個,也不過是想要先生明白,世人所謂建功立業的事情,我已經做得太多,再也不願插手其間了。”

管家先生面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秒鐘,頓時有些尷尬。

辰風炎輕笑,語調很是溫柔:“我並沒有任何批判管家先生的意思,只是想說,今後我的人生,只以譚琰為中心,再無任何雜質。”

管家先生頓時被感動得淚眼汪汪,思慮片刻,忽然拍著桌子站起來,認真道:“公子不要擔心,老朽雖然不才,但為公子創造和小姐見面的機會的本事,還是有的。”

辰風炎輕笑著點了點頭,並未說什麼,但眉眼間的滿意,也足以說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