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靜點!”許欽平吼道。

辛賞根本沒法冷靜,但她掙不開許欽平只能崩潰嚎啕大哭起來。

“阿良!你過來幫你哥帶悉悉去裡面避一避!”喊這話的是辛賞的舅舅許鵬,他是個小個子中年男人,講話卻充滿威嚴中氣十足,他喊他的小兒子來幫忙。

許致良應聲從人堆裡鑽出來,他長得眉清目秀,是個男孩但個子和辛賞差不多,他上前拽住辛賞的一隻胳膊拉著她往裡去。

許欽平在辛賞背後一推,兩兄弟就這麼半攙半扶半拖地把辛賞帶走了,可辛賞的哭聲帶不走,她哭得實在是太響了。

許鵬聽著直皺眉,他是個生意人,平時為人十分和氣,此刻臉色難得嚴肅不耐,他看著方則衡說道:“我們已經拿了你們公司符合規定的賠償,其餘的一分不會要。我們家不需要你們的施捨。”

“我今天來沒有要施捨的意思,我對於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感到非常的抱歉。”方則衡說道。

許鵬見方則衡的語氣雖然平靜甚至發冷,但他的眼神裡是有藏不住的慌亂和閃躲,許鵬心想方則衡是心有愧疚的,所以他今天才來了。雖然救人一命原本就是本能並不是為了別人的感謝,但方家之前的態度和那天方運成來辛書華葬禮上說的那些暗示辛家不要乘機想訛詐賴上方家,說方則衡也是受害者的話的確是傷了死者家屬的心。

“聽說你也才出院?”許鵬問道,他轉開了話題。

方則衡聞言垂下了眼,許久他抬起頭,說道:“我為所有的事情感到很抱歉,辛司機救了我,我十分感激,希望能力所能及地為他做點什麼。”

“謝謝你,方先生。”許鵬打量方則衡,點了點頭,他的臉色不再不耐,他有了幾分沉重的悲涼。

方則衡頷首,他又站了會,環顧四周,欲言又止,最終他走到靈堂給辛書華的妻子許冬盈鞠了躬,轉身後他給了許鵬一張自己的名片。離開前,方則衡透過靈堂裡的白色帳幔看到坐在裡面哭泣的辛賞,他低了低頭。

辛賞被許家兩兄弟圍著,許致良和她同歲,他拿著一張紙巾一直在辛賞臉上擦,他和辛賞說別哭。

辛賞在想許冬盈之前答應過她的事情,她答應說要和她兩個人好好一起生活的。辛賞很小的時候就在努力理解抑鬱症,在許冬盈自殺之後,她的痛苦開解了她的不解,她也因此對人生茫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會有意外和痛苦,這些不知道昭示著什麼。在理解這些之前,辛賞只有憤怒和不甘,她恨人們說的命運也恨那些過去的遺憾,以及有可能使人走到今天的一切一切。

許鵬走進來,許欽平和許致良都給他讓了位,許鵬蹲在辛賞面前,他的手搭在她的肩頭,他和她說:“你還有很長的路能去走,悉悉,人生裡就會有一些悲傷的事情的,但這不是全部。”

“我只要我爸媽不行嗎?其他的我不要——”辛賞說道,她一眨眼豆大的眼淚就滾下來。

許鵬聞言起身坐到辛賞身邊緊緊摟抱住她的肩膀,說了兩個字:“不行。”

辛賞又哭起來。

辛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這兩年,她的世界被傾倒,她改變了很多自己的看法和觀點,她能看到一場臺風的眼,她站在風暴中心,無能為力。她有很多的抱怨和憤怒,但她說不出來。她躺在床上反反複複想不起父母的模樣和曾經擁有過的感受,她也覺得自己陌生,她記得最清楚的卻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一年冬天,她開著烘腳暖爐在房間裡做作業,時間大概是十點多,她寫完最後一道數學題,在收拾書包前高興玩了會遊戲機,然後她聽到父母房間的開門聲。

辛賞放下游戲機開啟門探頭看,她看到辛書華拿了外套準備出門的樣子,她笑問道:“爸,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呀?”

“小方先生喝醉了,我去接他。”辛書華笑說道。

辛賞聞言嫌棄切了聲,說道:“又是什麼小方先生,這種老是喝酒喝醉要麻煩別人的人真是討厭。”

“這本來就是爸的工作。”

“那他也討厭!”

辛書華笑了聲,他讓辛賞趕緊睡覺。

許冬盈這時也披衣出來,她讓辛書華開車小心,也對辛賞說:“你趕緊睡覺。”

“馬上。”辛賞笑道,說罷她縮回去關上了門,她聽到屋外父母低聲說著話還有腳步聲。

然後父親出門去,隔了會母親來敲她的門,問她:“你餓不餓,悉悉,要不要吃夜宵?”

就是這麼簡單一件事情,此刻回頭想也是要多少的契機,每個人都要在自己的生活軌跡裡很好很穩的走著,他們才可能準時出現在某一個特定的場景裡,活在你的生活裡,對你說出或者回答你的那一句句話。

辛賞覺得真不容易啊,回不去再得不到,讓人懊惱沮喪悲傷得不行,彷彿不管以前多麼快樂過都覺得不曾珍惜。

方則衡去過許冬盈的葬禮之後,他就去了英國,事故已經過去了,他也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他感覺到時間彷彿變長了,每一秒鐘就是每一秒鐘,“滴答”一聲,沒有一個能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