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玉藻宮宮門們終於開啟,那個身著嫁衣恍若神妃的婀娜身影在一眾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而出,紅裙逶迤,素手纖纖,步履之間裙角微動,大朵金線繡成的蓮花掩映其中,時而露出小巧玲瓏的足尖,上有珠玉作飾,在陽光下散發著細碎而柔和的流光。

“我滴個娘喂,將軍你這是要把仙女兒娶回家了啊!”

石青話糙理不糙,這麼一句,算是將顧忱淵身後所有大臣將士的心思都給道出來了。

顧忱淵眯著眼欣賞了好一會兒,眼見著人終於花團錦簇地走到步輦邊上,才一個翻身下了馬。

秦婉心情很複雜,若是她沒記錯,上一輩子的今天可謂是受盡了苦難,沒想到上天憐憫讓她重活一世,不偏不倚正好挑在今天。

頭冠都是用真金真玉打造,華麗是真的,沉也是真的沉,身上的嫁衣早在半年前就開始趕制,由二百一十八位繡娘共同完成,穿在上是華美異常,可走起路來就像捆了一身的沙袋,讓她想快也快不起來。

“公主,上輦了。”嬤嬤將翡翠製作的墊腳凳放在步輦前,秦婉抬步站上去,可是從墊腳凳到步輦的高度還是太高,她根本邁不開腿,又不願意當著眾人的面顯露出來,只能暗暗跟裙擺較勁,扶著步輦邊沿努力抬高了膝蓋,差點就手腳並用著往上爬了。

“公主,怎麼了嗎?”紅雪奇怪道。

秦婉皺著鼻子,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接著,大手攬在她的腰肢輕輕一提,她整個人便穩穩站在步輦之上。

“冒犯了,小殿下。”

語氣還含著三分笑意,一點兒也不像是真心覺得冒犯的樣兒,回過頭,透過面上珠簾看到的是他轉身往前走的背影,步伐散漫,寬闊的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無端讓人覺得只要有他在,便什麼也不比懼怕了。

越看越覺得上輩子那個秦婉瞎得厲害喲!

秦婉眉梢堆起笑意,掀開紗帳跪坐於柔軟的墊子上,隨著送嫁太監高亢的一聲‘起’,十六人整齊化一地抬起步輦,跟著前方的迎親隊伍緩緩前行,一臺臺的嫁妝絡繹不絕地從玉藻宮抬出,步輦四角飛簷上的銅鈴響過朱雀大街,從玄武門到將軍府的路上擠滿了人,有心人甚至發現,當第一臺嫁妝抬進將軍府大門時,最後一臺嫁妝竟然還沒有抬出玄武門。

十裡紅妝,如意郎君,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皆是獨屬於仙靈長公主的無上榮耀,以至於這一場盛大到無以複加的婚禮在過去了許久之後在京中被人津津樂道,當時正值芳華的女子,談及那日婚禮場景,無一不是滿心滿眼的歆羨。

公主大婚,為防有人行刺,皇帝不可到場,反而是張皇後早早就趕到了將軍府,帶著宮女丫鬟將所有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清點準備妥當。

下步輦時也是被顧忱淵親手抱下來,一路扶著她的手,她走得慢,他便放慢了步子將就她,手背微微使力託著她,讓她不至於那麼辛苦。

秦婉恍惚想起好像上輩子也是這樣,他看她走得辛苦,想上來扶她,被她一掌拍開,當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對他的厭惡,覺得是他破壞了自己與陳渡的良緣,從頭到尾一個好臉色都不願分給他,她這麼壞,可是他好像一點兒也不生氣,嘴上總是掛著幾分隨意的笑。

歪著頭悄悄透過珠簾看他,被他逮了個正著後便裝作若無其事事地移開目光,只是放在他手心的指尖微微一劃,下一瞬,她的手就被整隻握在對方的掌心,秦婉嘴角抿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果然她沒記錯,他最怕癢了。

顧忱淵挑眉睨了她一眼,握著她的那隻手動了動。

嘖,真小。

兩人相攜邁進正堂行拜禮,顧忱淵無父無母,自小被老將軍帶在身邊,再無其他長輩,而秦婉的母後去的早,兄長又不能到場,俗話說長嫂如母,所以兩人在拜堂時,高堂位上坐的便是老將軍與張皇後。

秦婉前世最後一個聽到的關於張皇後的訊息便是她生産時難産,一屍三命,當時那股痛徹心扉無法言喻的心情現在想來都覺可怕,如今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張皇後重新站在她面前,一時間恍若隔世,才消腫不久的眼眶似又濕潤了。

“皇嫂。”

秦婉跪下時,忍不住輕喚了一聲,伸手緊緊握住張皇後置於膝頭的雙手,張皇後還以為她心中尚在為陳渡的事難過,連忙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溫言細語:“洳洳乖啊,沒事沒事。”

行完拜禮,顧忱淵還得招待那些鬧騰的下屬與客人,紅雪便扶著秦婉回房等待,房裡一屋子的喜娘丫鬟擠在一處,見新娘子過來了,呼啦啦全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