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孟遠舟身後的一個掌事瞥見站在橋上的杜若,臉色大變,立刻提起袍子走上前厲聲斥責道:“你在誰手底下做事的女工?!不幹活在莊裡亂走什麼?!”

這掌事的叫李儉,杜若認得,心道他為何如此嚴厲?不過還是恭敬答道:“我在鄭大娘手下做工,前日與孟爺說好了畫冊一事,今日來請孟爺過目。”

李儉仔細打量她一眼,見她神色平靜,並無驚慌可疑之處,便轉身看向走來的孟遠舟,“主子,這女工說是來找您的。”

杜若對孟遠舟躬身行禮。

孟遠舟不緊不慢的走來,視線在杜若身上打了個轉兒,又看向不遠處的孟老爺子與孟修文,步子未停,從杜若身邊走了過去。

李掌事見孟遠舟什麼也沒說,不由得瞪了杜若一眼。

“你那個畫冊如何了?”孟遠舟走了幾步忽然問道。

察覺是在與她說話,杜若連忙跟上去,回答:“已經畫好了,請孟爺過目。”她走上前將手中的標記了序號的畫紙遞過去。

孟遠舟接過畫紙,站在橋欄邊上,低頭略翻看了一下,詫異的看了杜若一眼,又將畫紙遞給李掌事。

“不錯!”他贊了一聲,又抬腳朝前走去。

杜若心中隱隱升起了希望,但見他只說了兩個字就離開,她遲疑了一下,只好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孟爺是什麼意思?是讓她接下這個活兒還是就這麼算了?

見她跟著,孟爺又沒有說什麼,李掌事頻頻看向她,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讓她回去。

孟老爺子牽著孟修文迎面而來,孟修文眼睛鼻子紅紅的,張著嘴哇哇哭的很是傷心,他想掙開孟老爺子的手,然而小手卻被緊緊地攥著。

見了孟遠舟,孟老爺子嘆一口氣,松開了孫子的手,“修文,你爹回來了,快別哭了!”

一得到解脫,孟修文便哭著朝孟遠舟跑來,跑到他跟前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腿,將臉深埋在他腿上,不住的蹭來蹭去,哭的聲兒更大更委屈了。

孟遠舟眸中閃過心疼,卻站在那兒動也不動,面色依舊沉靜。

杜若站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但也知道自己沒有置喙的餘地,有些不該說的話絕不能說。

“別哭了,今日跟著先生學了什麼?”孟遠舟低頭問他道。

“祖父帶你去哪裡了?”

“你不是想放風箏麼?讓明瑟帶你去好不好?”

對於孟遠舟的話,孟修文什麼也不說不答,只是抱著他的腿大聲地哭。

孟遠舟似是沒了耐心,神色沉鬱的朝前方看了一眼。

跟著的那幾個奴僕立刻跪在了地上將頭低下去。

“你們幾個將少爺拉開!讓他一個人在這兒待一會兒,誰都別理會他,等他哭好了自會停下來。”孟遠舟道。

兩三個奴僕爬起來走上前,不得不將孟修文的手狠心掰開抱到另一邊去了。

孟遠舟又對孟老爺子道:“父親,我有話與你說。”一轉身,看到站在一旁的杜若,又添上一句:“杜氏,你也跟上來。”

孟遠舟與孟老爺子在前面走,杜若跟在後面,走著走著回頭望了一眼,先前跟在孟修文一旁的那些奴僕聽了孟爺的吩咐,果然躲得遠遠的,只留下孟修文一個人在石拱橋頭站著,背對著她,抽抽噎噎,肩膀不停的抖動。

走到碧雲閣,她被暫且留在外面,孟遠舟與孟老爺子先進去說事了。

杜若站在那兒望著周圍的假山長廊碧樹奇花,或遠或近的三三兩兩的亭子,耐心的等待著。

孟爺叫她過來必定有事兒,不然當時看過畫紙後便會讓她走了。

碧雲閣內。

孟老爺子臉色凝重,不停的捋著自己花白的鬍子,沉吟半天終於道:“朝廷的差事不好做,又何必引火燒身?自打你接管繡莊後,我便不再管事,可是你做了什麼,我卻一清二楚,我早就勸你收手,可你泥足深陷,執迷不悟,否則棠梨也不會……”

剩下的話孟老爺子不說了,眉頭皺成兩個疙瘩,十分痛心。

“父親放心,您只管安享清福,我心中自有斟酌,若真能做成宮裡的生意,以後雲水繡莊更是聲名在外。如今的繡莊也不再是以前的繡莊了,生意之人冒險是常事,萬貫家財又豈是輕易得來的?宮裡有人照應,事情應當好辦的多。”孟遠舟道。

孟老爺子見他主意堅定,如同以往那樣不會輕易更改,只好道:“不管你做什麼,都要為自己留條後路,更要為修文想一想,否則將來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說完他起身,神色沉重的朝外面走去。

孟老爺子走了以後,下人叫杜若進去。

“孟爺有何吩咐?”杜若拱手問道。

孟遠舟起身,揹著手走到她跟前,笑道:“坐吧!畫紙我看過了,你的想法、畫法確實都別出心裁,不過我暫時對鄰國的生意沒興趣!”

他走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手指敲擊著桌子,接著又道:“繡莊雖然接的都是大單子,但向來量體裁衣,城內處處有成衣店,分散開來,便阻了繡莊的生意,若想賺錢,不如將眼睛放在富人身上,畫冊就按照你今日給我的那份兒來畫,十二件衣裙,專挑最好的來畫,何時能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