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過去多少年,對蘇星宇親手做出來的菜,陸澤林大概都會充滿恐懼。

兩人落座,蛋卷也跳上了最近的椅子,它坐在那兒乖巧懂事的模樣,是想討些食物的意思。不過蛋卷現在越來越皮,乖巧變成了它的偽裝,趁他們一個不注意,就跳上了餐桌。

蘇星宇看到就要抱蛋卷下去,畢竟人吃的東西味道對動物來說太重,蛋卷要吃了會對身體不好。

可誰知正要對某盤菜下口的蛋卷,再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後,竟然自己走了。

陸澤林看著蛋卷慢慢走回自己的窩裡躺下,對這桌菜的恐懼感更甚——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應該是真的有毒吧?不然蛋卷為什麼聞了一下就走了?

蘇星宇開了兩瓶紅酒,給陸澤林倒了一杯後,自己只是喝酒,並不動筷子。陸澤林心想蘇星宇應該不至於要到毒死自己的地步,但實際上他還是沒有勇氣下筷。

可蘇星宇就這麼盯著陸澤林,盯到陸澤林不得不拿起放著的筷子,夾了一口菜吃——算了,死就死吧,終歸是要死的。

其實蘇星宇做菜也不是難吃,但味道就是特殊,陸澤林吃一口就能嘗出,這是蘇星宇做的菜。

嗯,大概就是要沒命的味道。

看到陸澤林嚥下去了,蘇星宇微笑著說:“放心吧,我沒有下毒,也沒下任何藥。”

吃一小口菜,灌了一杯酒。

陸澤林感覺酒能給自己力量,所謂借酒壯膽,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

蘇星宇又給他倒了一點:“……幹得這麼豪爽?”

陸澤林一笑:“喝酒嘛,直接醉就行了,不然還先走流程嗎?”

這句話最初是蘇星宇說的。

當時他們沉迷酒吧,三天兩頭下班就往那裡跑。

雖然現在記憶有些迷糊,不過那時的煩心事一定是很多,所以蘇星宇進了酒吧直接一杯一杯地喝。

陸澤林陪他,看他這麼喝,總覺得傷身體,就道:“喝這麼急做什麼?你就不能喝慢點嗎?”

蘇星宇就是這麼回他的:“慢喝也好,快喝也好,反正都是醉,直接醉就是了,還走什麼流程。”

多年前的對話他們還能再重提,可多年前的心境、多年前對待彼此的那種感覺,卻是一朝一夕再難回去了。

蘇星宇喝得比陸澤林多,想起了以前發生過的一些事情,眼眶漸熱。他站了起來:“突然想起還有湯的,我去盛出來。”

陸澤林看著蘇星宇進了廚房,微微出神,再猛灌了一杯酒後,也跟著進了廚房。

蘇星宇真在盛湯,奶白奶白的魚頭豆腐湯——陸澤林看了只想搖頭說不……可能也真有點這樣的原因,他先要蘇星宇把手裡的湯放下了。

蘇星宇也懂陸澤林是什麼心思:“……你放心,這裡面……”

話沒說完,他就被陸澤林抱進了懷裡。

陸澤林開口說:“……星宇,對不起……”

“………”蘇星宇輕笑道,“你這幾天,很多事情想說不敢說,想做也不敢做的,說了最多的就是對不起,到現在,還是對不起嗎?”

“這一聲對不起,是我欠你一輩子的,就算你會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蘇星宇大概知道陸澤林是要說什麼了,他想要陸澤林別開口,可還是遲了一步。

“為我們的孩子,對不起……星宇,我過了很久才想明白,有一段時間你時常在我面前提起跟孩子有關的話題,當時我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可我並沒有去領會你是否還有其他含義,我總是這樣,不夠體貼,甚至還怪過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實話……”

這段時間來,陸澤林跟蘇星宇說過很多對不起,道過很多抱歉。但有關孩子,還是頭一次這麼明確地跟蘇星宇說起。

他知道這不僅是自己至深的愧疚點,也會是蘇星宇心裡的至痛點……可若誰都不提,不去面對這樣的一個點,他們的關系,就會一直停留在如此不上不下,像是隔了一層扯不掉的紗布的階段。

只有直面這樣的痛苦,才能這段痛苦中走出來。

蘇星宇的表現卻很淡然,他輕輕拍拍了陸澤林的背:“……也許這就是天意,上天看我們根本沒有資格來擁有這個孩子,所以才將他要回去罷了。”

蘇星宇越是這麼說,陸澤林聽了就越是心疼。他還記得蘇星宇在醫院醒來時何等悲傷地責備過自己,那才是真實的蘇星宇:“你怪我吧,都是我的錯,你又怎麼會沒有資格有這個孩子……是我不夠好罷了,一定是孩子看我太討厭了,所以才不願意留下來……”